侍女給她頭發綰成發髻,聞回道:“太尉天尚未亮便已經離開驛站啟程了。”
“……”
巴陵公主一愣,好心情瞬間不翼而飛。
屬狗的是吧,吃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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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稠桑驛出來一路東行,沿著崤函古道經由英豪、澠池、義馬、新安后出漢函古道,抵達洛陽之時房俊并未入城,而是繞道洛陽城南的的龍門驛入住休整。
此驛在洛陽城南二十五里伊闕龍門,為南行驛道上之第一驛。
當夜剛剛用膳、沐浴之后,便有親兵前來稟報,說是工部尚書、暫代洛陽留守閻立本前來拜會。
房俊讓人沏了一壺茶,自然相見。
少頃,閻立本從外快步而入,到了近前躬身施禮:“下官見過太尉!”
“誒,都是老熟人了,私下相見何必這般多禮?來來來,坐下飲杯茶,去去寒氣。”
“喏。”
閻立本順勢就座。
他今年五十余歲了,因為常年從事工程建造風吹日曬,皮膚粗糙晦暗,健壯身材也佝僂了腰,坐下之后仔細端詳房俊,卻是嘖嘖稱奇,自長安而至洛陽八百馀里,關中大雪路途難行,這一路行程艱難頂風冒雪,這位居然并不見多少風塵仆仆之色,端坐在那里腰桿筆挺、儀態端正,蓄著短髭的臉上少了幾許年少之時的銳利,多了幾分溫潤從容。
見房俊親手斟茶之后將茶杯推到自己面前,趕緊雙手接過,恭聲道謝。
房俊卻擺擺手,笑著道:“何必這般客氣?您如今雖然只是工部尚書,卻暫代洛陽留守一職,連河南尹也要遜你三分,妥妥的封疆大吏,也該當有些傲氣才行。”
聞,閻立本非但沒有半分得意之色,反而苦著臉:“下官如今空頂著一個‘洛陽留守’的官職,實則在洛陽城內寸步難行,眼瞅著即將開春可諸般工程籌備進度無所進展,當真是如坐針氈吶。”
房俊眉梢一挑:“哦?說來聽聽。”
閻立本放下茶杯,將滿腹苦水倒出。
營建洛陽、重塑東都,使得東西二京并立,甚至將來皇帝有可能駕臨洛陽處置政務,連帶著諸多衙門都要在洛陽設立辦事機構,以此緩解長安日趨緊張的人口、資源壓力……這是當初朝廷決定營建東都洛陽的初衷。
由此,必然意味著各種浩大工程之開建,大半個洛陽城都成為工地,尤其是宮室營建、修葺更為重中之重。
畢竟當年太宗皇帝將洛陽宮室損毀得太過厲害……
大工程、大營建,就意味著巨大的物料供應,背后是海量的財富。
營建洛陽,所需之物料除去朝廷撥付之外,其中大部分都要依靠當地政府來購買、征集,而整個河南府由上至下的官府、衙門,盡在河南門閥把持之中。
眼瞅著如此謀求暴利的機會,這些門閥豈能白白錯過?
“幾番談判,這幫家伙各種拖延,要么物料缺乏、不能按時征集,要么缺額巨大、只能臨時漲價……甚至這些人上下勾結、沆瀣一氣,居然提出要給民夫給付工錢且撥付款項以供民夫伙食。”
房俊沉吟不語。
涉及到征發民夫,這就掐住了閻立本的咽喉。
因為征發民夫必須有縣一級官府配合,否則有可能導致征發民夫數額不足、征發之民夫皆老幼病殘……在這種“皇權不下鄉”的年代,任誰來了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然而困難不僅于此。
閻立本瞅了一眼門口,見房門緊閉,不虞隔墻有耳,這才小聲道:“最嚴重的是魏王殿下臨行之時,將洛陽府庫搬空大半,之前太尉贈予魏王的那些錢,都被他帶去扶桑了!如今洛陽府庫空空蕩蕩,若民部不能及時撥款,開春之后的工程就只能暫停。”
他負責東都營造,且暫代洛陽留守,營建東都便是他的職責,朝廷不會管如此這般的困難,只要工程停止,就是他閻立本的責任。
所以看似閻立本在洛陽風生水起、大權在握,實則如坐針氈、亞歷山大。
最后,閻立本兩手一攤,耍起無賴:“我去信詢問魏王如何解決此事,魏王妃說要我尋太尉幫忙,太尉天資縱橫、才華絕世,定有破解之法。”
房俊硬生生被這無賴話給氣笑了:“錢被魏王拿走,你家侄女魏王妃卻讓你來尋我解決,你不覺得有些無恥了?”
閻立本也尷尬,無奈道:“魏王殿下與太尉交情莫逆,魏王妃也素來將您當做自家人看待,所以即便有些難為情,還是請太尉能夠伸出援手。”
“怎么伸出援手?”
“營建洛陽所需之物料,全部從‘東大唐商號’采購,但必須低于市價兩成。”
房俊沉吟稍許,反問道:“如此以來,河南世家愈發恨你入骨,你斷了他們財路,他們豈不是愈發在征發民夫一事上與你作對?商號可以供應物料,但不可能供應足夠的民夫。”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