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將煙屁股捻滅在煙灰缸里,說道:“我知道老熊你對市鋼有感情,不過,趙東、潘成、徐聞刀,還有徐溪亭他們,哪一個又對市鋼沒有感情?老熊,你以為他們會同意我把市鋼搞垮掉?”
“……”熊文斌說道,“市鋼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問題太多了,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把市鋼的殼子掀開來,底下還能剩下什么家底。我也不清楚,除了拖欠各家銀行近六億貸款外,市鋼還有多少隱性債務沒有浮出水面。但很顯然,這時候要沒有一個人為市鋼站出來,市鋼很難跨過這道坎。市鋼這個燙手山芋,這個爛攤子,梅鋼不愿意接手,我是能夠理解的。當然,我不覺得我有能力去拯救市鋼的命運,但我總不能忍心袖手站在旁邊,看著市鋼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垮掉。”
“老熊,你這是關心則亂啊,”沈淮能理解熊文斌對市鋼的感情,所以今天在知道市鋼事故報告出爐后,才借肖建家緊急約見熊文斌,阻止他去趟這渾水,“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說得太明確,但對市鋼,我有跟你不同的判斷。倘若我跟你說,你我都不去管市鋼的死活,反而能叫市鋼多一線生機,你會不會拒絕譚啟平讓你接手市鋼的要求?”
聽了沈淮這話,熊文斌有所悟,沉默了許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似乎在這瞬間老去許多歲,說道:“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離開市鋼這么多年,拯救市鋼確實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應該有這個自知之明,”看著滿桌的酒菜,熊文斌難有胃口,手撐著桌子,說道,“到年底還有大堆的材料要組織人去寫,我就先回去,不陪你跟趙東還有肖局長喝酒了。”
“熊主任,看你說的,我算哪門子局長?”肖建尷尬的笑著說。他雖然是區招商局的副局長,但他知道他此時在區里受到別人的重視,更多是因為他有趙東這個女婿。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熊文斌再不如意,也要比他肖建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沈淮知道這時候要熊文斌對市鋼的災難袖手旁觀是件叫他痛苦的事,見他無心留下來喝酒,也不強留他,與趙東站起來,跟他說道:“我今天在梅鋼集團董事會上正式辭去董事長的職務,過兩天,梅鋼會召開董事會,重新選舉新的董事長。老熊,你愿不愿意現在就從市里退休,去領導梅鋼的發展?”
聽到沈淮的話,熊黛妮愣了一下,訝異的看向沈淮,既不明白沈淮為什么要從梅鋼辭職,也不明白沈淮為什么會突然邀她爸爸去領導梅鋼,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只是熊文斌聽到沈淮的邀請,沒有什么猶豫,直接搖頭謝絕了沈淮的邀請,說道:“對市鋼我都無能為力,又有什么資格去領導梅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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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黛妮撐開傘,替她爸擋掉頭頂的雨滴,看著她爸目光空散的看著腳前的路面,眼睛里有說不出的落寞。
熊黛妮既不知道沈淮為什么要阻止她爸去接管市鋼集團,也不知道沈淮為什么要辭去梅鋼的職務,更不知道沈淮為什么會邀請她爸去領導梅鋼,同時也不明白她爸為什么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沈淮的邀請。
走到南園的門口,熊文斌抬頭看了看天,雨已漸小,他對大女兒黛妮說道:“好了,你回去吧?”
“譚啟平真的要讓爸你去市鋼嗎?”熊黛妮總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開口問道。
“倒沒有明說,”熊文斌籠著手,說道,“不過他今天下午找我去談話,應該有這個意思吧……”
熊黛妮也不問沈淮為什么要阻止她爸去市鋼,雖然她對市鋼也有感情,但市鋼這些年同時也叫她家吃夠了苦頭,而且眼下的市鋼明擺著是個爛攤子,她不希望看到她爸最后的人生都折騰在市鋼這個泥坑里。
她問道:“爸,你既然答應沈淮不去市鋼,怎么又不肯去梅鋼?你是擔心譚啟平有什么看法?”
“譚啟平有什么看法已經不重要,”熊文斌苦笑一下,說道,“不過,我既然不回市鋼去,在這時候離開市里去梅鋼,又算哪門子事?”
熊黛妮站在路邊,看著她爸走進南園,才轉身往公交站臺走去。
走到公交站臺前,熊黛妮突然又不想急著回去,而是撐著傘,在雨里慢慢的走,心里默默想著她家里以及她這些年來跟市鋼的糾葛,不知不覺的就走到塔陵園前。
看著塔陵園刺入yin暗煙雨之中的佛塔,熊黛妮猶豫了一會兒,跟看門人點頭招呼了一聲,朝塔陵園里走去。
她以前不想周明有什么想法,一次也沒有到塔陵園來過,此時回想往事,海文意外逝世都已經是兩年半前的事情了,情不自禁的問:要是海文還活著,他會怎么看市鋼現在的局面?
熊黛妮從工作人員那里問清楚擺放孫海文骨灰的位子,朝塔陵園里走去,當她登上東塔,看到沈淮站在孫海文的骨灰前背對門抽煙的背影,傻在那里。
她不明白沈淮怎么又跑到她前面,還在這時候站在孫海文的牌位前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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