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呂守成身上,蘇未吟自然也不例外。
看得出來,這位邙下驛驛丞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將自己養得膘肥體壯,體重沒有二百,也得有一百八。
能輕松擠出三層下巴的寬圓臉上,除了泥點子,還濺著血點子。
半干的官袍往下垂墜,胳膊位置被刀劃出一條長口子,露出里面沾泥帶血的里衣。
“一百五十匹馬,還有六車物資,前腳送到,我們還沒來得及卸,那群悍匪就揮著刀鬼哭狼嚎的殺進來,全都搶走了,人也殺光了,就剩下我們四個……”
呂守成站立不住,跟一座小山似的,蹲在陸奎的馬前掩面痛哭。
在他身后跟著三名驛卒,身上都帶著傷,下了馬互相攙扶著,衣袍上血跡斑斑,可見拼殺之激烈。
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宜再貿然前行,陸奎讓眾人暫停驛站,從長計議。
驛站主樓大堂里,呂守成坐在長凳上,弓著身子,一雙胖得沒指節的手按在腿上,止不住的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目睹山匪屠戮后的驚懼未消。
蘇未吟派人前去邙下驛探查情況,慢兩步進來,剛好看到陸奎在發火。
“簡直是無法無天!”
陸奎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盞輕響,“居然連官家驛站都敢劫,這些人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旁邊的呂守成嚇得顫了顫。
那雙被厚肉擠壓得幾乎只剩一條縫的小眼睛驚懼不安的看著陸奎,再轉向一旁的楊毅,最后投向剛剛進來的蘇未吟。
蘇未吟今天沒套輕甲,一身玄色暗紋勁裝勾勒出挺拔纖細的腰身,配上清冷的眉眼,愈發顯得冷肅深沉。
這么年輕的護軍,還是個女的,也是開了眼了。
察覺到傾落在身上的目光,蘇未吟抬眼回望,呂守成趕緊移開視線。
陸奎掐著腰來回踱了兩圈,憤然轉身瞪著呂守成,“你們當地衙門都是干什么吃的?放著這么大一窩山匪危害四方,朝廷的俸祿都喂狗了?”
蘇未吟在方桌一側坐下來,給自己倒水喝。
聽到這話,眉稍微抬。
她還能不知道陸奎?
別說危害四方,就是危害八方也礙不著他什么事兒,他火的是危害到他了。
劫了馬匹和物資,使團隊伍根本沒辦法支撐到下一站。
呂守成站起來,苦著臉喊冤,“將軍明鑒,我們剿匪了,朝廷還專程派兵來圍剿過幾次,可最后都沒能將其成功剿滅,那些山匪太狡猾了。”
北邙山麓延綿數百里,峭壁千仞,溝壑縱橫,古木參天蔽日,夾道秘徑不計其數,根本沒辦法完全圍堵。
這些山匪不建山寨,馬匹和糧草都藏在溶洞深處,以天險為屏障。
前來剿匪的官兵不是遭了滾石檑木的埋伏,便是被引入迷魂陣般的幽谷,有時候連匪影都未見著便已折損嚴重。
官兵一退,這些山匪又從無數天然的藏兵洞中鉆出,如野草復生,盤踞在這天險之中。
群山阻路,若是選擇繞道,至少要多增加數日行程,因此很多人明知山中有匪,還是會抱著僥幸心理選擇穿山而過。
山匪們便靠著劫掠過往商隊和附近城鎮富戶,生生不息。
蘇未吟端著水杯,望向屋外陰沉的天空,聽旁邊楊毅問道:“這伙山匪大概有多少人?”
呂守成回答:“山中原有好幾撥山匪,后來都被一個號稱黑羅剎的人給收服了,如今保守估計得有四五百人。”
陸奎聽得心里一咯噔。
四五百人,又占地利,看來進山把東西奪回來是不可能了。
楊毅又問:“他們以前劫過驛站嗎?”
“沒有。就因為鬧山匪,我們邙下驛不僅有驛卒,知府大人還特意安排了一隊三十余人的官差守在這兒。”
楊毅長眉橫擰,“數百山匪,區區三十余人能起什么作用?”
呂守成解釋,“驛站平時也沒什么東西,加上畢竟是官家所在,估計他們多少還是有些忌憚,所以并不曾劫過驛站。”
楊毅剿過匪,又詳細問了一些問題。
呂守成知無不,有些確實答不上來的,也不胡編亂造,如實回答不知道。
在楊毅問話時,采柔敲門進來,在蘇未吟耳邊說了幾句什么。
呂守成目光飄過來,與蘇未吟視線碰上后又馬上錯開。
采柔很快退出去,蘇未吟看著呂守成說:“那三個驛卒的傷已經處理好了,性命無礙,驛丞可以放心了。”
呂守成長舒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該商量對策。
陸奎坐到主位椅子上,目光投向蘇未吟,“蘇護軍,你覺得應該如何?”
去年武考,她寫了個什么寶典,還跑到陛下面前露了回臉,他倒要看看這孽障到底有多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