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陸奎轉身離開的同時,嚴狄房里的禮部員外郎周顯揚說話了。
“采柔姑娘,你、你輕點兒……”
看著挺斯文一姑娘,好像也沒用太大力氣,可再看嚴大人,咬著牙都還在止不住的抽氣,汗淋淋的五官皺成一團,額頭上青筋都暴出來了。
周顯揚眼皮狂跳。
這一把老骨頭,可別給直接按斷了。
采柔手上動作不停,抬頭打量這位未及而立的年輕員外郎。
不同于大多數文官單薄清瘦的樣子,周顯揚身形勁瘦結實,肩背寬闊,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子韌勁兒。
五官周正,濃眉大眼,皮膚是略深的銅色,一看就沒少曬太陽。
接著微側過頭,視線在一旁新升任的主客司郎中王慎僵直下垂的右臂上短暫定格。
王慎看起來和嚴狄年紀相仿,實際還要年長幾歲。
鬢間白發斑斑,臉上皺紋深深淺淺,穿著寬大的暗色青袍,身上濃厚的書卷氣凝成因長期研讀典章恪守規制而形成的嚴肅,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疏遠感。
“無妨,該怎么弄……嘶,就怎么弄。”嚴狄主動接下話。
長痛不如短痛,這會兒吃點苦頭,總好過痛一路。
“嚴大人再忍忍,馬上就好了。”
采柔說著,拿開蓋在嚴狄腰間的長帕,直接用手按上去。
王慎當即別開視線,眉頭深鎖,既關切又無所適從。
雖說醫者眼里只有病患沒有男女,可這這這……不成體統嘛!
采柔神情專注,確定將患處關節揉得松熱了,再摸到準確位置,閑聊似的問:“嚴大人方才吃的什么菜呀?”
嚴狄以為和治腰有關,或是一會兒開藥怕有什么忌諱,馬上去回憶。
就在他思緒被岔開的瞬間,采柔一手穩住他的肩背,另一手托住腰眼,巧勁驟然一送,幾不可聞的咔噠聲后,錯位的骨骼已然歸位。
嚴狄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腰后的骨頭動了下,短暫刺痛后,不適感頓時消失無蹤。
他試探著動了動,滿眼驚喜,“哎,不痛了!”
“您這腰是輕微錯位,正過來就好了。”
程度非常輕微,醫官沒摸出來,當成了血氣淤堵凝滯,扎針自然扎不好。
采柔走到桌前背過身寫方子,隨侍放下帳簾幫著嚴狄穿戴。
嚴狄收拾妥當走出來,連聲道謝。
“嚴大人客氣了。”
采柔寫好藥方交給隨侍,仔細交代,“這藥不是用來喝的,碾成藥渣,睡前倒在鐵鍋里炒熱,再裝進布袋給大人敷在腰上,次日取下,連敷個五六日就能消腫化瘀了。”
隨侍拿著方子去找醫官抓藥,嚴狄客客氣氣送采柔星落出門,短短幾步路,又謝了一回。
采柔的目光再度從王慎身上掃過,與星落一同離開。
回到房間,星落好奇問道:“你老看那個王大人做什么?”
采柔洗手擦干倒水喝,“我若沒看錯,他那胳膊應該有舊傷,這陣子陰雨綿綿,只怕是不好受。”
另一邊,無病一身輕的嚴狄活動著腰回到房里,向過來探望的王、周兩位大人客氣道謝。
見他好多了,王慎也沒多留,關心幾句后便帶著周顯揚出去了。
回房途中,周顯揚看著王慎走路時僵直不動的右臂,壓著聲音提議,“先生,那位采柔姑娘醫術高明,要不也請她給您看看?”
周顯揚是王慎有一年協理科考時所取的榜眼,留京為官后,王慎對他頗為照拂。
周顯揚也對王慎尊敬有加,成親那天特在堂上設了座師專座,向高堂敬茶時更是單獨對其行了大禮,既是師生,亦如父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次北上暗藏危機,別人避之不及,只有周顯揚在王慎升任主客司郎中后主動向禮部尚書請命,堅持要跟著來。
王慎推開房門,下意識抬了抬右臂。
只輕輕一動,還沒抬起來,頓時有一股尖銳的痛楚從肩膀關節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