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扭頭看向高處穿葉而出的飛檐,“小姐一個人……沒問題吧?”
采柔望著下方勢均力敵的兩撥人,“放心吧,咱們按小姐交代的做就行。”
在小姐下來之前,一個人都不能放上去。
層林掩映下,奉心殿如同一枚被歲月浸潤的古玉,殿頂的琉璃瓦被經年的雨打風吹和攀附的藤蘿蝕成了啞沉的蒼青,在鉛灰的天幕下愈發顯得肅穆壓抑。
大殿內燭火通明,青銅祭爐中升起筆直的青煙,凝滯在恢弘的重梁之下。
勿端身立于殿首的三階之臺,穿著一身純黑法衣,面覆寒霜,聲如鳴鐵。
“跪,自省罪孽。”
臺下烏壓壓跪倒一片,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殿外雨聲淅瀝,襯得殿內如墳墓般死寂。
“誦,滌穢經。”
眾人喉中擠出低啞的吟誦,陸歡歌含糊不清的混在里頭,飛快抬頭瞟一眼勿,又看向旁邊桌案上一杯杯倒好的靜心茶,一路走來被雨淋濕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此時被冷汗浸得更濕了。
怎么回事,第二步不是該飲靜心茶嗎,怎么跳過了?
還有,戒堂的婆子怎么只來了這幾個,勿身邊還有兩個女使也沒見到,難不成是出了什么變故?
陸歡歌等人膽戰心驚,面色煞白。
跪在前排的明霞更是滿頭大汗,一股燥熱自丹田竄起,眼前燭火陡然扭曲拉長,耳畔響起尖銳的嗡鳴。
猛地咬住舌尖,終于靠痛楚壓住了喉頭翻涌的瘋狂沖動,眼前的景象也恢復正常。
晃了晃腦袋,明霞竭力平復紊亂的呼吸。
這是怎么了……被嚇狠了嗎?
高臺上,勿的目光從明霞身上緩緩掠過,繼續高聲道:“賜,新梳易舊。”
女使端起一托盤全新的桃木梳跟著走下臺。
臺下眾女垂首俯身,雙手上舉呈接納姿勢,勿如同播種,逐一將新梳放到她們手里。
后面沒輪到的也得提前舉起手,前面接了梳子的也得繼續舉著,得等到所有人都拿到梳子后再謝恩下落,這是規矩。
奉心堂的規矩。
大殿后側方的陰影里,蘇未吟看著眼前壓抑到極致的儀式,指尖不知何時深深扎進掌心。
這凈穢大典的每一個瞬間,都是在煉化活人的魂靈,熬成一盞供奉給禮教的燈。
三十多名女子,從十多歲到四十多歲,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衣著打扮,同樣的麻木呆板,禁錮在禮教和規矩之下,成了這湖光山色里‘奉心’的囚徒。
可是這些人,連靈魂都沒有了,哪里還有心?
終于,所有人都拿到了她們的新梳子,一起跪伏謝恩。
頭顱叩地,在殿中蕩出沉重的回音,勿的目光掃過每一道弓起的脊背,臉上浮起幾分欣慰。
看,多好!
平等,整齊,有序……等除掉那幾個害群之馬,就更完美了。
下方,陸歡歌極微小的呼著氣。
勿怎么還不發作?
靜心茶也沒喝,計劃全亂套了。
“迎,天雨凈穢。”
回到臺上,勿執起案上的柳枝,蘸了銀盆中新接的天水往下灑。
水珠落在女子們低垂的頸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卻無人抬手去擦。
“嘿,哈哈哈!”
壓抑的沉寂中忽然響起刺耳的尖笑,凄厲如夜鶯啼血。
“凈什么穢?哪里有穢?”
明霞站起身,猛地拔下發簪,散落的長發恣意狂舞,雙目赤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她將手里的木簪扔向勿,“老妖婆,偌大的奉心堂,就你最臟!”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