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位老僧完全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都不曾看它一眼,竟連...死都不怕?
不,不應該。
在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況且這四位老僧又沒道行法力,若是死了,可不能像道行法力高深的道門中人,還有去那天上當神仙的機會。
死了,那就是死了。
就算還能去那地府投胎,可當邁入黃泉道,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見過三生石后。
即便是投胎了,但終究...已經不是現在的你了。
現在若被凍死,那就代表此生結束。
鎏金佛像神色越發陰沉,可心中還帶著幾分的自信,覺得下方的這四位老僧,僅是還在掙扎,還需要考慮罷了。
等到體內的血肉再冷幾分,魂魄都好似要凍結,離死僅剩下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們定然就會隨之醒悟。
當前自已所給的選擇,已是他們四人唯一的出路了。
面臨生死抉擇時,無論剛剛如何的嘴硬,如何的有佛心,最后肯定都會妥協,只因無人不怕死。
又過去了數分鐘。
半空中的鎏金佛像,已是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下方的這四個老僧,都快要堅持不下去,離被凍死也僅差一步之遙了。
可即便如此。
他們竟都沒有妥協,甚至都沒有抬頭看它一眼,始終是閉著眼,盡可能大聲的誦讀著佛經。
雙指已是徹底凍僵,上面結滿冰霜,就連木魚都敲不動了。
雖然還在一樣的誦讀佛經,但他們口中呼出的熱氣,明顯是比剛剛都稀薄不少,體內的熱量都快被帶走了。
誦讀佛經的聲音,也逐漸的越來越小聲,身體已是到了極限。
懸在半空的鎏金佛像,見到四位老僧都已到這種程度了,竟是還不開口妥協,就連看它一眼都不看。
心中的怒意,終于是徹底無法抑制了,怒吼咆哮而起。
“汝等四人,真當不怕死?”
“最后再給汝等三秒,趁現在還沒被徹底凍死,只需同意剛剛本尊所說話語,那便能活命。”
“就算還有一口氣,本尊就能用通天手段,將汝等四人恢復原狀。”
“三!”
“二!!”
半空的鎏金佛像,怒目圓睜的咆哮起來,已是倒數了起來。
但就跟先前一樣...下面的四位老僧,根本就沒有理會它半點,依舊是在誦經不停。
由于手指徹底凍僵,都敲不了木魚了。
所以,四位老僧便不約而同的強行將雙手合十,放在自已的胸前,虔誠的誦著佛經。
四位老僧其實并非沒聽到鎏金佛像的咆哮,反而是聽得極為清楚。
在這雪夜里。
剛剛除了寒風呼呼刮著外,就只剩下佛像的怒吼咆哮,又如何能聽得不清楚。
但即便聽到,四人在沒有提前商量的情況下,都是不約而同的不去理會,僅是一直誦著佛經。
不用理會,也不想理會。
不懼死亡,更不懼精怪之惡,守住佛心澄澈,便是四位老僧的想法。
死不可怕,但若為了茍且活下去,讓自已修行守了一輩子的佛心沾污,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況且,要是他們四人拋棄佛心,早就能重建這百佛寺,讓其重現曾經鼎盛香火。
這些年來,就來過不少有錢人,想要出資重修這百佛寺,但都被四位老僧嚴詞拒絕了。
寧愿修行清苦,寧愿廟宇破損,寧愿神像褪色,也不愿百佛寺變為他人斂財工具,就連入寺都要先花上一筆錢。
對四位老僧而,就算百佛寺重修之后,又有了鼎盛香火,引的萬名佛客信徒從各地來此。
但沒了佛心,那些虔誠的佛客信徒來此,卻見不到真佛,無疑就是白來一趟。
若是只有隨處可見的功德箱、香火箱,那豈不是就和...世上那些只為斂財的寺廟一般無二。
佛心不變,真佛便在。
佛心不在,真佛隱去。
......
看著依舊是在大聲誦經,半點都沒理會它的四位老僧。
鎏金佛像的神色已是黑了下來,強行將心中的怒意壓下,冷聲嚴肅道。
“一!”
“汝等四人,既然如此執迷不悟,那便在此等死吧!”
說完。
鎏金佛像又猛的撞開僧房頂部,令一大股的寒風,狂涌進房間之中。
這一大股寒風灌入后,原本都還在誦經不停的四位老僧,都是下意識頓了下,冷的好似整個喉嚨都被凍結了,甚至更是有些搖晃。
但下一秒。
四位老僧卻又咬緊牙關,仿佛是用盡全力般的誦讀出聲。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
這聽起來無比堅定,卻因寒冷而帶著顫音的誦經聲,格外清晰的在這冬夜中響起。
但每過一分鐘,聲音便隨之虛弱斷續些許。
五分鐘后。
四位老僧誦經聲已是時斷時續了,但好在若有一個人停下,另外三人便會立刻補上,讓經聲不停。
一刻鐘后。
原本的四道誦經聲,已是僅剩下三道,而這剩余的三道,也變得是格外虛弱,都已經無法完整誦出一句。
兩刻鐘后。
禪房中已是僅剩下一道斷斷續續的誦經聲,聲音也干啞虛弱,不再有任何說話的熱氣傳出。
又過了三分鐘。
這百佛寺的禪房,已是只剩下寒風呼呼刮著的聲音,不再有任何誦經聲。
看向禪房里。
四位消瘦的老僧,依舊是端坐在破舊的蒲團上,雙手合十,眼眸緊閉。
但跟先前不同的是...他們如今沒有任何一點生機,渾身僵硬的好似冰雕,眉須都凝結著冰棱,明顯是被活活凍死在這冬夜了。
四位老僧守住了佛心,也走完了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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