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闊的汾水河谷進行會戰,梁軍以步戰旅為主力,無畏敵騎從正面進攻,但在運動作戰時,還是需要有精銳騎兵掩護側翼。
當然,為克服騎兵不足的缺陷,兩翼會部署更多裝載弩械的輕便戰車。
眼前更為關鍵的,還是要動員、征調更多的兵馬北上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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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月,汾水河谷里流淌的溪河已結薄冰,葉草枯黃,王屋山北麓的山嶺滿眼望去,已枝疏葉稀,天地籠罩上暗黃的色調。
成千上萬的兵馬從王屋山北麓的壁壘、峽谷殺出,仿佛青黑色的洪水,在開闊的河谷平原上靜靜的流淌著。
而在此之前,已有四百多艘洛陽|水軍的戰船,從潼關北側沿著禹河的大河灣往北拐進。
在襄山的東北麓,有一座前朝時修建的渡橋橫亙在禹河之上,連接這處自秦漢以降就名聞天下的蒲津渡口。這座渡橋,乃是用粗如手臂的鐵索連接浮舟而成,兩岸共用四樽重十萬斤的鐵牛牽引。
雖然每樽鐵牛乃是分部位逐段澆鑄,最后合為一體,但也堪稱當世之最;每樽鐵牛還用七根鐵柱作樁。
浦津渡以東二十里外的蒲州城,作為關中的側門,有河東、河朔陸道入關中第一鎖陰之謂,與南側的潼關并稱關中要津。
洛陽|水軍此時自然沒有進攻蒲州城的能力,即便是逆流而去,靠近蒲津橋時,也是頂著守橋蒙軍的箭石,冒險將戰船懸停在湍急之中,再以將卒用巨斧將鐵索一點點的斫斷,將渡橋破壞掉,打開繼續溯流而上,直至進入汾水河。
蕭衣卿陪同烏素大石站在降縣北側的紫金山之巔,蹙著眉頭看向二十里外的汾水河灣之中舟楫如林。
“韓謙當真以為勝利已經他的囊中之物了嗎?”烏素大石低沉的聲音,帶有一絲壓制不住的憤怒。
河淮境內的溪河,差不多到十一月中下旬才會陸續冰封,但禹河以北的河東、河朔等地,則要更早一些,甚至北地寒流突如其來,十月底汾水就冰封起來,也是近五六十年來極為常見之事。
洛陽|水軍在這時候迂回數百里水路,進入曲沃縣西側的汾水大灣口之中,這意味著這個冬季梁軍
主力不能打通從絳縣、曲沃、聞喜抵近汾水東南岸的通道,洛陽|水軍就將極可能全軍覆滅汾水之中。
眼前這一切,也體現出梁軍進行會戰并奪取最后勝利的決心跟信心。
韓謙是不是膨脹到狂妄自大,蕭衣卿不是很清楚,但他能明顯感受到身旁諸將臉色皆陰沉下來,又或者眼瞳里或多或少藏有一些憂色。
這在會戰即將展開之時,絕非好的現象。
蕭衣卿卻無法為之說什么,垣曲的失守以及田衛業被俘、其部被殲滅,已經是籠罩在眾人心頭難以揭去的陰影。
然而,這一切并非是他之前沒有預料與擔憂。
他甚至很早就建議將浦州、河津的兵馬,都換成更擅長城寨防守的步卒,于絳縣、安邑以南的深峽大谷之中多筑壁壘以守之。
但是,無論是燕云漢軍,還是渤海國的附軍,都不得北院的信任,王元逵、王孝先、田衛業等人賄賂北逃仕族以謀關中、河東諸地的謠也在北院貴族之中肆意傳播。
即便烏素大石最終堅持封授王元逵、王孝先為渭南、鳳翔節度使,但他希望多征驀晉地兵卒,調燕云漢軍入河津受田衛業節制指揮,以加強軹關陘防御的命令,最終也是被北院叫停。
北院堅持要求河津、浦州的駐軍,必須要有一半乃是蒙兀本族精銳騎兵。
這使得去年底梁軍渡河北攻垣曲,先是蕭思慶等人擔心騎兵進山作戰不利,沒能堅決的抵擋住梁軍小股兵馬的襲擾,派援兵進入垣曲與田衛業會合,最終在垣曲北面的隘道被堵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垣曲城被圍困長達七個月之后最終被攻陷。
垣曲被殘滅的兩萬多兵馬,乃是晉地歸附最為精銳的一支戰力,在田衛業的率領下,先守潞州城,令梁帝朱裕折兵而光,后陷太原城,葬送晉國最后的基業,繼而克延麟雍桐諸州。
田衛業被俘,其部主力被殲滅,就剩萬余殘兵守安邑等城,對諸將卒的士氣怎么可能不重?
任何一支兵馬超過萬人規模,便會給人無邊無際之感,何況雙方在汾水東南的河谷之中,投入的兵力總規模將超過二十萬。
即便洛陽|水軍不闖過重重封鎖,進入汾水河谷,只要韓謙決意發起會戰,就注定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殺。
畢竟絳縣南部出軹關陘的隘谷,口子僅有兩三百步。
這么寬的口子,對萬余人規模的軍隊來說,是足夠用來進出的,但對于至少有八九萬人進入汾水河谷作戰的梁軍而,一旦戰事失利,這么多人馬,想要短時間內從這么窄的口子撤入王屋山北麓峰嶺之中,極容易形成致命的混亂。
蕭衣卿原以為韓謙考慮到這層因素,考慮到他們在北面集結優勢兵力,不敢倉促會戰,會選擇跟他們對峙。
現在看來,他還是小看了韓謙與梁軍的決心跟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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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僅僅是負責給你送援兵過來,順便幫你鼓舞一下士氣,但這仗要怎么打,還是你與前鋒諸將說得算……”
韓謙披猩紅色大氅,抵達十月上旬就予人割面之感的風寒,勒馬停在一座山頭,眺望汾水河谷之中蒼茫景色,跟溫博說道。
除了馮璋、何柳鋒、竇榮、董泰四支整編步戰旅外,另外四萬援兵都是這兩年從逃難進豫西、南陽的豫東流民中征調精壯,編入八支預備役旅之后趕赴過來。
這四萬援兵勉強接受過為期四個月的編訓,戰斗力自然遠遠及不上主力步戰旅,但這已經是目前情勢下,往垣曲前線增援兵馬的極限了。
畢竟蜀楚兩國遵守和議,這個冬季沒有異常,但東西兩翼卻還要留下足夠的兵馬,去抵擋住關中蒙軍及東梁軍的攻勢。
當然,他下令洛陽|水軍突破蒙軍的重重封鎖,提前殺入汾水于曲沃、聞喜兩縣北部的河灣之中,看似預備用來封堵潰敵的退路、盡可能的爭取這一次會戰獲得最豐碩迷人的戰果。
但實際上,韓謙這是為會戰遭到不利時所做的部署。
一旦戰事失利,進入汾水河谷腹地作戰的兵馬,很難從狹小的谷口南撤,到時候還能一路殺到汾水河南岸,與水軍會合后且戰且退,能從襄山西麓撤到潼關北側,不至于戰事失利,主力會被盡數圍殲于汾水河谷之中。
因此這次會戰必需要在汾水冰封之前分出勝負來。
韓謙親臨前陣督戰,但還是將戰場的指揮權交給溫博及郭卻等將。
實際上雙方進入戰場的兵馬超過二十萬,戰場范圍覆蓋近百里。
無論是誰,他、溫博,還是敵軍的將帥,都很難全局掌控戰事的進程。
前期能照計劃,順利的將諸部兵馬投入戰斗的預定地點,就已經相當了不了,而等會戰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更多還是依賴跟考驗各級指戰將領、武官的指揮能力。
這一仗倘若能打贏,大梁將奠定驅逐胡虜、定鼎中原的根基,而倘若失敗,近三年來的經營將毀于一旦,甚至形勢可能還要更惡劣。
韓謙再好的心性,也沒有辦法留在洛陽安靜的等待這一仗的最終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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