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延乃是文吏,年紀也大了,這一路馬不停蹄從楚州趕到臨淮城,也是累得夠嗆,骨子架子都被顛散了,但到驛館后,也沒有表現出剛才在城墻上被韓謙氣得一佛升天的樣子,將殷鵬喊到他屋里,問道:“剛才在城墻上,韓謙身后有一個青年文吏,我老眼昏花,看著卻有些熟悉,是不是王文行家的王衍?”
王文行乃是王文謙的堂兄,是王積雄的侄子。
其人好金石字畫,早年在升州節度使府任吏,升州軍被滅后,王文行隱逸鄉野,未再入仕,金陵事變之前就得病逝世。
王衍、王轍皆是王文行的兒子,自幼苦讀好學,一來受到其父王文行的影響,二來在族中乃是地位低下的妾生庶子,即便在淮東也沒有入仕。
殷鵬剛才登上城墻就認出王衍外,但他只能故作不知,沒想到阮延這頭老狐貍剛才不動聲sè,卻早就將王衍認出來了。
“阮公好眼神,許久未見,王衍變化頗大,他站在那里不說話,我都不敢相認呢。”殷鵬說道。
“照你所見,黔陽侯到底因何確認梁國動亂,殷將軍當不會真以為棠邑僅僅截獲一封密信就敢信之無疑吧?”阮延這時候也不想在王衍的問題糾纏下去,問道。
“許是黔陽侯有眼線在梁軍滲透極深,就像當初文瑞臨滲透在昌國公身邊一
般,以致黔陽侯能堅信消息無誤。”殷鵬猜測說道。
“沒有那么簡單,”阮延搖了搖頭,說道,“河津軍、棠邑軍一個撤、一個進,井然有序,絕非一封截獲密信或在梁軍有潛伏密諜便能解釋的;除非河津軍都指揮使、濠州刺史陳昆就是這個密諜……”
阮延這么猜測,殷鵬就不好接話了。
“且不管黔陽侯是如何得知這事的,倘若梁賀王朱讓、梁師雄真密謀叛亂,必是籌謀極久,說不定跟晉軍也有勾結——梁國這場動亂,怕是短時間內平息不下來,徐明珍在淮河南岸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嗎?”阮延微微瞇起眼睛,看向殷鵬問道。
阮延他沒有更多的信息來源,一時想不到那么深,但也能猜到梁師雄、朱讓也不可能在梁帝朱裕在即將攻陷潞州之際輕舉妄動。
他此時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就是晉國為避免滅亡的厄運,遣密使說服朱讓、梁師雄叛反。
不過,這也初步能供他們推演后續河淮局勢的變化。
殷鵬沉默著看向案前的茶盞,與其說阮延推測壽州軍能在淮河南岸支撐多久,還不如說他擔憂棠邑這次能收獲多少利益吧?
梁國大亂,即便短時間內不會波及南部地區,徐明珍與徐泗地區的司馬氏還是可以坐壁觀望。
不同的,是司馬氏還能從徐、沂、密、泗、海等州征得足夠的軍資補給,維持三萬多兵馬綽綽有余,甚至還有余力進一步大規模的擴充兵備,這實際限制了淮東軍大規模渡過淮河,往徐泗地區擴張。
然而徐明珍之前能在淮河南岸支撐住,則主要依賴于來自梁國腹地的大宗物資支援。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徐明珍不可能再從梁國腹地獲得補給,濠州又完全落入棠邑軍的手里,接下來徐明珍憑借五十多萬丁口,要如何養活九萬兵卒,還要抵達韓謙與李知誥左右夾擊過來的兵鋒?
對徐明珍最好的結果,也許就是主力撤到淮河,從北岸的潁、泗等州就糧,而在淮河南岸僅僅控制壽縣、霍邱等有限的幾座堅固城池,保證待梁境穩定下來有重新奪得淮西的可能。
不管將來誰能在梁國大亂中勝出,徐明珍都能有所交待,也能最大限度保證壽州軍的利益不受損,梁國也沒有誰會事后指斥他從淮河北岸地區就糧。
不過,這么一來,淮河南岸的壽州、霍州、光州大部分地區,都將被韓謙與李知誥瓜分掉。
也就是說,棠邑控制的地域,最差的結果也是再增加一個半州。
又由于棠邑軍正全速動員起來,到時候再大膽的往壽霍境內穿插、滲透,壽州軍想不被纏住,兵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往后淮河沿岸的城池收縮,也就沒有充足的時間,驅趕壽州、霍州中部的民戶北上。
這也意味著這些地區,至少還將有十數二十萬丁口,落入棠邑的控制之下。
到時候不將敘州計算在內,棠邑所控制的人口及地域,都不會淮東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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