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自然要想辦法悄無聲息的傳到陛下耳中,并且事發之時也無懼驗證,才算是沒有隱患。”韓道銘咬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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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留田城、高紹、馮繚等人坐鎮棠邑,他與陳景舟、周憚親率第一批武裝整編起來的五千精銳增援亭子山。
要是有可能,韓謙更希望將他的主將行營牙帳設于亭子山。
這樣更能兼顧到東西兩翼的戰事,防備敵軍控制巢州之后,將兵鋒繼續往前延伸,從巢州南部進抵長江北岸。
不管怎么說,只要叫敵軍有機會緊貼著長江北岸獲得立足點,樓船軍的戰船便能在一定程度上威脅到長江水道的航運安全。
樓船軍的戰船,即便不足以跟敘州水營的大型戰船在長江之上正面爭鋒,但時不時從他們控制的北岸溪河水道殺入長江搞突襲、搞游擊,也會叫他們頭痛無比。
然而他們想要徹底封住樓船軍戰船進入長江水道的溪河口,也絕非易事。
想要達到那樣的效果,除了李知誥從舒州出兵配合外,韓謙他們自己也要以大刺山為根據地,確保大刺山以西,也就是巢州東南部近百里的長江岸線,都處于棠邑行營軍有效的軍事打擊范圍之內,令敵軍無法在這么長的岸線邊緣建立防壘,也令后續有可能轉到巢湖之中的樓船軍殘部,無法通過中小規模的溪河轉入長江搞突襲作戰。
這其實是一個相當艱難的任務。
單純的依托長江,于沿江地區建立防線是遠遠不夠的;同時,城壘都緊貼著長江北岸分布,也會叫防線看上去太單薄了一些。
即便背靠長江,這些城壘不怕被敵軍切割開來,但后期想要在北岸組織大規模的屯種該如何安排?
防線沒有足夠縱深跟緩沖,敵軍一個突襲,便能殺過來,要如何確保人馬能安心出城寨耕種?
韓謙與周憚、陳景舟這次親自率部前往亭子山,更主要還是想看有沒有守住滁州城的可能。
要有可能,韓謙絕對不想放棄滁州城。
亭子山北面四十里外的滁州城,背依五尖山脈的南段峰嶺,在地形上要比巢州城更靠北一些——長江水道自江州往東,是西南往東北的斜角流向,這使得東面的滁州城距離長江岸線近許多,但在方位上,卻又要比巢州城更靠北一些。所以他們占據滁州城后,獲得來自大刺山的支撐不會太遠,卻又能窺視巢州側后,威脅到敵軍于巢州、壽州之間的聯絡。
這時候,棠邑行營軍依托滁州城的庇護,沿長江北岸的線防就能大步邁出大刺山,往西面歷陽縣境內里的青蒼山延伸,實際上就能封住敵軍從巢湖以東區域南抵長江的通道。
但最大的問題在于,壽州軍此時在巢州城的主力,即便被西南方向的李知誥牽制住,其北線從鐘離或通過磨盤谷經永陽南下的兵馬,猶有四五萬之多,韓謙此時手里又能有多少兵馬去守滁州城?
這還是梁軍主力不調整戰略部署的情況,他們所面臨的困境。
除了守滁州城之外,韓謙還有一個更有可行性的替代方案。
那就是放棄滁州城,將當初在茅山實施的以山為城的戰略,復制到五尖山脈。
那樣的話,棠邑行營軍只要有一支三千到五千人規模的精銳,在五尖山脈內部活動,不被敵軍圍殲,就能極大牽制住敵軍在巢州及滁州北部地區的活動,大幅削弱他們對這一地區的控制,也能同樣達到他們所設想的目的。
問題在于此時撤到五尖山脈南段峰嶺的殘卒之中,李秀、李磧所部很難想象會聽從他的調動,他們這些人馬以騎兵為主,只要找到空隙,隨時能最快的速度撤到長江北岸沿江,甚至橫穿巢州,前往舒州跟李知誥會合,也沒有特別大的難度。
騎兵依舊是當世最強的機動戰力。
其他殘卒則主要是左五牙軍水師殘部,將卒士氣極差,急于南撤,也不擅長山地打游擊戰,韓謙想將他們撤下來編入水軍,另外調派一部精銳進入五尖山,保持在五尖山的兵力不低于三千人。
另外,就是此時隨滁州刺史衛甄困守滁州城的守軍,是一個令韓謙頗為頭痛的問題。
收復滁州城后,當地的民戶早就逃亡一空,衛甄赴任后,也沒有直接招附流民恢復耕種,而是集結一大批京畿宗閥派子弟渡江圈占田地,又大肆的將聚攏過來的流民變賣或直接掠奪為各家的奴婢。
由于滁州城要比巢州更靠北一些,除了李普、陳銘升率右神武軍主力駐扎于此,進窺巢州與壽州之間的空檔,庇護從棠邑往巢州大營的陸路補給線外,新組建來維系地方治安的州兵,則主要是從渡江宗閥子弟或家兵里抽調征用,宗閥子弟也愿意參與其事,以掩護其圈占土地、掠奪奴婢等事。
右神武軍被陳銘升他們帶到鐘離被殲滅了,此時困守滁州城的守軍,說白了就是京畿宗閥的嫡系,韓謙很難想象他們在衛甄的統領下,會對他唯命是從。
韓謙有心不管滁州守軍的死活,但滁州城內此時還有差不多兩萬人,主要都是衛甄及京畿宗閥子弟從流民里掠奪變賣而得的奴婢,韓謙卻也不甘心這些人丁都落入壽州軍的手里或被屠殺掉。
從棠邑城北城門出來,往西數里,再繼續沿著滁河北岸西行,都有官道一直延伸到歷陽縣境內。
這時候星月滿天,利于步卒趁夜西行。
在明天天亮之前,都不可能有與敵軍前鋒接戰的可能,韓謙他們這時候還頗為從容,騎著馬討論進入亭子山前后可能會有的戰局變化。
討論到將水師殘部從五尖山置換出來的事情,韓謙忍不住嘆道:
“這世間哪里有那么多的神機妙算,就像我當初留著王琳,沒有揭穿他的身份,主要也是想著用反間計,想著能通過王琳假傳消息迷惑住楚州,但實際上金陵事變前后太多的事情都無法預料——不揭穿文瑞臨的身份也是如此,以為在將來跟梁軍對峙時,能用得上這步暗棋,卻不想還是弄巧成拙。高承源不肯入棠邑治傷,寧可死于江上,大概臨死時心里也是極怨恨我吧。“
周憚、陳景舟也為高承源的死感到惋惜,但他們心里清楚,整件事搞成這樣,主要還是延佑帝對韓謙不可理喻的猜忌跟防范。
韓謙好用險計、劍走偏鋒不假,但問題在于幾次都是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候,韓謙不得不用險計,不得不劍走偏鋒去扭轉危局。
這怎么就能成為受猜忌的理由?
不僅周憚,陳景舟在接到周憚的秘信之后,也是第一時間選擇支持韓謙。
事實上他們作為山寨將領出身,也清楚知道世家宗閥對他們的態度,而延佑帝也不信任他們,不愿用他們掌兵。
周憚正值壯年,但陳景舟年逾五旬,早年又在戰場受傷留下暗疾,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他擔心自己有朝一日病逝任上,而周憚孤木難支,廣德府的狀況就有可能會在均州重演,留在均州的山寨子弟會受到世家宗閥的血腥清洗。
陳景舟正待說幾句寬慰的話,有十數騎從側后方追過來,他們勒住疆繩,待來人靠近才發現是韓道銘、韓道昌等人出棠邑城騎馬追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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