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后的除夕和重生前有什么區別呢?
好像也差不多。
粵東這邊沒有看春晚的習慣,網上有人做過春晚收視率的統計,東三省那邊看春晚的觀眾占比達到90%以上。
但是從秦嶺向南開始,收視率逐漸降低。
粵東地區大概只有10%不到,海南更慘淡,連5%都沒有。
總體原因大概就是地域文化的差異,春晚演出的戲劇、小品,相聲等等都是偏北方的娛樂節目,有些梗南方人確實聽不懂。
就比如說被群嘲的“包餃子”,粵東這邊就沒那么有代入感了,因為他們春節都不吃餃子。
還一個就是氣候差異。
北方天氣冷,大多數人都寧愿待在室內,這時看春晚就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選擇。
南方相對溫暖。大家反而不愿意在屋里貓著,廣州這邊的風俗就是去逛花市。
年三十除夕的那一天,陳著像往常一樣起床。
瞥了一眼窗外,果然是一個讓人心情愉悅的好天氣。
明媚的陽光如同海里的波濤,一疊一疊的平鋪在廣州街頭。
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猶如過去一年的坎坷,被照亮的同時也寄托著人們的希望。
希望來年舊事歸盡、跨過坎坷、笑迎春風。
陳培松今天還要去上班,陳著也要去一趟科技谷的辦公室。
溯回公司的春節安排是這樣的:
今天下午三點才開始放假,大年初一再放一天的假,但是年初二就要上班了。
雖然有高薪高提成的刺激,但是依舊顯得比較苛刻。
畢竟過年嘛,誰還沒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顧。
陳著對這個情況心知肚明,但是學習網就是這樣,假期反而是生意最好的時刻,所以只能這樣安排。
不過在下午三點放假之前,陳著給加班的所有同事都準備了一個1000元的紅包,這個意外之喜稍微撫平了大家心中的些許怨念。
張廣峰當即表示,今年不去老丈人家里拜年了,以工作為主。
“現在過年走親戚,已經沒有以往那種感覺了,其實就是在炫耀和比拼。”
張廣峰大聲嚷嚷道:“就拿我那個連襟來說吧,之前仗著工資比我高,我老丈人總是對他另眼相看,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偷偷給他們家留著。”
“我老婆都和老丈人丈母娘吵過很多次了,要求他們一視同仁,但是根本沒用,好像混得好的才配當他們的兒女……”
張廣峰忿忿不平的說道。
張廣峰的這些經歷,真實的直戳大家心窩子。
要知道溯回很多員工的“出身”并不好,不然開始也不會接受600塊底薪的工作。
這個“出身不好”并不是說他們的品德不行,恰恰相反,大家素質都還可以,只是不太走運而已。
要不就是幫單位背鍋被辭掉,要不就是被領導夫人嫌棄,或者當了很多年的無編制教師沒辦法轉正……
總之按照世俗眼光看待和評判,他們肯定是不成功的。
過年春節走親訪友看似是聯絡感情,實際上也避免不了被暗中比較。
對于孩子,大家會追問他們的期末成績。
如果分數和排名不錯,親戚們都會胡吹“清北有點難度,但是中大華工應該沒問題了吧”,整得985好像買白菜一樣容易。
如果成績不理想,那些人可不會安慰,而是調侃“以后和你爸(你叔你爺)一樣去工地吧”。
這類親戚一般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他們對生活已經失去了希望,賤兮兮的專門以打擊取笑別人為樂。
關鍵你還不能生氣,一生氣他們就到處宣揚“xx家開不起玩笑”。
不過孩子之間都能這樣攀比,更別說大人了。
溯回的員工張廣峰、向清、姚藍這些,他們以前過年都是小嘍話悖駒謐鍆餉嫣擰盎斕貌淮淼那灼蕁敝傅憬健
那些時候,他們最盼望的就是話題千萬別轉到自己身上。
如果“不幸”扯到自己了,就得低頭聽著長輩的訓斥和“諄諄教導”。
最苦逼的是,臉上還得被迫擠出一副笑臉,也不能反駁,反駁就是你不對。
看到同事們因為自己的話都心有戚戚,張廣峰馬上又改變一下語調。
“所以,我決定了!”
張廣峰一拍大腿說道:“與其上趕著討好他們,不如自己爭氣點混出個人樣!明年賺他個二三十萬,年底買輛車去老丈人家里,給我老婆狠狠長臉一次!”
“對!”
向清也才二十五六,正是亟需建功立業的時候,情緒瞬間被挑動起來。
“按照咱公司現在的趨勢,我明年賺20萬絕對沒有問題。”
向清忍不住附和道:“開始進公司還有親戚瞧不上,老子遲早讓他后悔!”
“對,讓他后悔!”
張廣峰振臂高呼,仿佛世界將在自己手中改變。
看著逐漸激動起來的員工們,陳著這個老板,一邊站出來表態。
只要明年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工作可能會有些累,但一定會有所收獲。
并且20萬絕對不成問題!
一邊呢,他又給張廣峰投去贊賞的眼神。
廣峰同志經過這半年來的錘煉和刻意培養,現在真的越來越有“辦公室主任”的范兒了。
他這些話一講,春節加班的強迫性就大大降低了,居然還變成了一種主動的奮斗行為。
但是陳著不合適說,他是老板,家境也不錯,親屬圈里的鄙視鏈怎么都落不到他頭上。
或者勉強說了,又很容易給人一種忽悠員工加班的感覺,最后變成了蒼白的打雞血和喊口號。
只有“群眾”里有人站出來發聲,一切才顯得那么水到渠成。
經常有些人奇怪,我能力這么強,為什么提拔名單里沒有我呢?
其實這種“能力強”只是自認為的強,但是站在領導的角度,只是覺得你做了職責范圍內該做的事情而已。
像張廣峰這種,在關鍵時刻幫領導圓場或者解決一些麻煩隱患,才能真正被記住。
人與人的差距,永遠不在那些8小時的工作中產生。
反而可能在15分鐘的afternoontea里,或者在應酬中某一杯酒水里,這些才是真正拉開差距的地方。
但是大多數人,其實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
下午三點半,溯回的科技谷這邊開始放假,陳著是刻意最后一個離開的。
他鎖上門以后,往后倒退幾步,站到一株木棉樹下。
現在正是廣州木棉開花的季節,枝頭朵朵熱烈的盛開,如同無聲無味的紅色煙火,為即將到來的新年送上賀禮。
偶爾有一兩朵悠悠飄下,陳著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這一層的辦公室上面。
陽光細細碎碎的打在玻璃門上,光影流動之間,猶如時針撥動的痕跡。
“這就是我這半年打下的江山嗎?”
陳著心中自自語。
看著規模并不大,畢竟才200多平米的面積,并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
這個成績,似乎有些丟重生者的臉。
實際上這已經是陳著“閃轉騰挪”,費盡心思攢下的家業。
雖然并不起眼,但是陳著有個好習慣,以前撰寫《行業五年計劃》時養成的。
《計劃》就是在未來五年來,省里某個行業需要發展到什么地步、達到什么高度、實現什么目標。
擬稿后經過層層疊疊的審批通過,基本就是五年內的行業風向標了。
所以擬定時需要全局調研和通盤考慮,為此也養成了陳著“走一步,看十步”的事業規劃。
溯回現在雖然只是個小山包,但是陳著給它打下的基礎很夯實,各項關系也基本疏通到位。
只等到一聲春雷炸響,天地豁開一個缺口,在“絲絲靈氣”的傾斜下,小山包轉瞬間就能成長一座山峰。
這里的“靈氣”,既是貸款,也有關于2008年計劃中的大營銷和大炒作。
“明年年底的時候,我能達到什么地步呢?”
陳著自己也頗為期待。
男性生物都是這樣,別說開公司了,哪怕就是買了一套房子。
半夜醒來上廁所,都要坐在黑暗的客廳里東摸摸西逛逛,體會著“這是我的”那種滿足感。
陳著自我陶醉了半天,余光中突然發現一個穿著環衛工人制服的阿姨,正在不遠處遲疑的看向這邊。
她手里拎個袋子,里面裝著許多木棉花瓣。
陳著瞅了瞅自己腳下的落花,瞬間明白她的意圖。
陳著作為本地人,自然知道木棉花有清熱解毒,驅寒祛濕,化痛解淤等功效。
老一輩的阿叔阿婆,他們甚至還會把木棉花攪碎了做成餅吃。
估計這個環衛阿姨也是想把落下來的木棉花撿回去,但又不敢打擾這位年輕的老板,所以才逡巡猶豫的等待。
陳著笑笑,沒有繼續在這里逗留,主動讓開了位置。
環衛阿姨似乎感受到了陳著舉動里的善意,皺著像橘子皮一樣衰老的皮膚,有些感激的說道:“老板,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新年快樂。”
陳著溫和的回道,順手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包遞過去。
環衛阿姨矜持著搖頭。
科技谷園區的制度非常嚴格,舒原院長作為學者型商人,骨子里還是有一些理想化的東西,所以嚴禁服務人員收受禮品。
陳著顯然知道這些規矩,所以也沒有勉強,轉身走了兩步,只覺得陽光曬在眼皮上非常舒服。
驀然一轉頭,發現環衛阿姨蹲在公司門口的那顆木棉樹下,開心的撿著花瓣。
風吹起她鬢角枯黃的頭發,露出臉頰上的皺褶都是滿足。
可能對于她來說,這一袋木棉花瓣煲湯帶來的幸福,遠勝于年輕老板掏出的那個紅包。
“新年快樂~”
陳著駐足片刻,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低聲輕誦一句踏步離開。
……
這個時候還比較早,陳著先回了趟家,母親毛曉琴正在貼著對聯和福字貼。
如果時間向前推幾年,貼對聯的方式應該是在鍋里熬一些漿糊。
熱騰騰粘稠的像米粥一樣的漿糊,有著膠布一樣的作用。
不過這已經是2008年,時代在發展,哪怕毛太后平時也很節儉,但是幾塊錢的雙面膠依然替代了免費但是需要熬制的漿糊。
“你回來了正好。”
毛曉琴招呼道:“你個子高,門上面那個福字你來貼。”
陳著乖乖的過去做事,但是嘴里也說道:“媽,我一會還得出去。”
“找俞弦嗎?”
毛太后問道。
“不是。”
陳著搖搖頭:“俞弦估計忙著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呢,他們家不少親戚來廣州過年了,我這邊是有個外地同事沒回家,拿點東西去慰問一下。”
毛曉琴微微頷首,她也沒有多問具體的細節。
就像黃柏涵說過的那樣,毛曉琴是80年代少見的大學生,所以思想和認知這方面都比較成熟開明。
雖然對于兒子創業也有諸多擔心甚至抱怨,但行動上的支持是一點沒有打折扣,并且絕對不干預。
“晚上要去利苑吃年夜飯。”
毛曉琴提醒道:“記得早點回來。”
“知道了。”
陳著應道。
這里又反映出一個南北文化差異的地方。
在北方的春節期間,那邊的飯店幾乎都是關門的,因為在北方的社會風俗里,只有“孤家寡人”春節的時候才去外面吃飯。
正常人都是要樂呵呵的在家“包餃砸”。
但是在粵東和海南這邊,有很多家庭都會提前在飯店預定好位置,專門把團年飯放在外面的酒樓。
即便大廳里桌與桌之間互相不認識,但是絲毫不影響大家熱熱鬧鬧的各吃各的。
唯一和平時有些區別的是,結賬時需要加收10%的服務費。
陳著從家里拿了點葉兒粑和釀豆腐,搭車來到體育西那邊的房產中介門店。
廣州街上的車流量明顯減少了很多,總是堵車的cbd這邊居然空曠的像巴音布魯克拉力賽道――
過了很久,才有一輛出租車疾駛而去。
不過逛街的人依然很多,畢竟除了本地人以外,也有很多留守下來的外地建設者。
路上到處懸掛著紅燈籠,張燈結彩的好像給這座往日冰冷冷的快節奏城市,換上了炫麗的新裝。
耳邊偶爾有“咚咚鏘鏘”的聲音傳來,這是粵東地區的傳統舞獅節目,還有很多退休領導在老干部局的組織下,義務為市民寫對聯。
在一聲聲夸獎中,找到了曾經在職時的心理滿足感。
外面人聲鼎沸,但是中介店里門口羅雀,空蕩蕩的只有店長宋晴一個人。
這也正常,哪個正常人會在這時候來中介店找房子。
“老板怎么有空過來呢?”
宋晴一抬頭看見陳著,疑惑的詢問。
宋晴又是另一種下屬,她是可以獨當一面的那種類型。
很多事情只要告訴她,我需要達到什么樣的效果,然后就可以放手了。
當然宋晴也不是完全不犯錯,就好像之前在地市出差的時候,她也因為在學校門口宣傳學習網,和小城市的補課教師起了沖突吵架。
但是要培養一個優秀的、與企業同甘共苦一起成長的、勇于擔責的下屬,那就要給他們犯錯的空間和成本。
好在溯回還年輕,陳著也年輕,完全等得起。
“新年快樂!”
陳著也把一個紅包遞給宋晴,里面不多不少也是1000塊。
“謝謝老板!”
宋晴也不客氣,樂呵呵的接過來。
厚度還不薄,不過陳總一直都不是小氣的人,這是員工們一致認定的事實。
“你今年不回家。”
陳著把釀豆腐和葉兒粑放在桌上:“這些是我外婆家的土特產,那個是俞弦親手做的小零食,我覺得味道都不錯,帶一些給你嘗嘗。”
宋晴老家是貴州的,沒回去的主要原因就是中介公司年后就要正式開業。
千頭萬緒雜七雜八的準備工作,都需要一個人來牽頭負責。
還一個原因就是沒買到火車票,她又舍不得坐飛機,索性春節就不回了。
把錢寄回給了爸爸和弟弟妹妹,年后再請個假回去看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