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宏高聲喊道,嗓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全場八千“精銳”齊刷刷跪地,甲胄碰撞聲如潮水般響起。然而隊列中明顯有雜音――那些臨時充數的市井之徒根本不懂軍中禮儀,有人跪得慢了半拍,有人甚至直接趴在了地上。
易華偉走上點將臺,目光冰冷,緩緩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馬宏身上。
“開始吧。”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如悶雷般在每個人耳畔炸響。轅門上的旌旗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仿佛被無形的氣勁所激蕩。
“神機營出列!”
隨著一聲令下,神機營的隊列緩緩分開。三百名‘火銃手’邁著雜亂的步伐出列,鐵靴踏在凍土上的聲音參差不齊。
易華偉瞇起眼睛,紫氣在經脈中流轉,將每個人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突然開口道:
“裝藥。”
站在點將臺側的王承恩立即尖聲重復:“陛下有旨――實彈演射!”
馬宏的膝蓋猛地一軟,官靴在點將臺的木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臺下那三百‘火銃手’更是亂作一團――有人慌張地去摸火藥袋,有人直接愣在原地,還有幾個居然轉頭看向身后的軍官求助。
第三排中間那個胖漢子最是顯眼。他顫抖的手指怎么也解不開火藥袋的系繩,最后竟用牙去咬。火藥灑出來的瞬間,易華偉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搓。
“砰!”
胖漢子的鐵盔突然炸裂,碎片四濺,肥碩的身軀僵在原地,露出梳得油光水滑的圓髻,那是京城商賈最時興的發式。周圍幾個冒牌貨被嚇得跌坐在地,有個瘦子褲襠瞬間濕了一片。
丘成云如鬼魅般出現在隊列旁,兩根蒼白的手指掐住胖商賈的后頸:“帶走。”
兩名西廠番子立即上前,鐵鏈嘩啦作響。那商人殺豬般嚎叫起來:“大人饒命!小的給了馬提督二兩銀子才…”
馬宏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臺板上:“陛下明鑒!此人胡亂語……”
易華偉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掃過剩下的人:“繼續。”
真正的神機營老兵們這才出列,虎口的老繭在晨光中清晰可見,裝藥的動作干凈利落。隨著令旗揮下,百支魯密銃齊射,白煙彌漫中靶垛應聲而碎。
“冒名頂替者,杖八十,發配瓊州。”
易華偉微微頷首,聲音穿透硝煙:“其余將士,即日起月餉翻倍,加訓半月。”
駱思賢立即示意錦衣衛拿人,那些冒名頂替者瞬間癱軟在地,被力士一一拖走。
“繼續,騎兵出列!”
陽光刺破晨霧,照在三千營的隊列上。五百騎兵列陣待命,馬匹不安地刨著前蹄。易華偉負手立于點將臺,混元一氣功運轉間,察覺到至少半數戰馬氣息虛浮。
“沖鋒!”
令旗揮動的剎那,騎兵陣列如潮水般涌出。但在第三排右翼,一匹棗紅馬剛起步就踉蹌了一下。沖到半程時,這匹馬突然前蹄跪地,將背上的騎卒狠狠甩了出去。
易華偉身形一閃,眾人只覺眼前紫影掠過,皇帝已站在摔落的騎兵身旁。那是個瘦得驚人的少年,舊軍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他掙扎著要爬起來行禮,開裂的凍瘡在掌心碾出幾道血痕。
“哪一衛的?今年多大了?”
易華偉伸手按住他肩膀。
少年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道:“回…回陛下,金吾后衛軍戶王二狗,今年十五……”
聲音細如蚊蚋。
易華偉突然扯開他的衣襟。陽光下,根根分明的肋骨像搓衣板般凸起,腹部凹陷成碗狀的陰影。更觸目驚心的是腰側一道尚未結痂的鞭痕――看走向,分明是自上而下的全力抽打。
“這是你的馬?”
“回陛下…我…小的沒有馬…”
王二狗眼神躲閃:“這是……是管隊大人臨時配的……”
易華偉俯身檢查那匹倒地的馬。翻過馬腹時,一塊烙鐵印記赫然在目‘順天府丙字叁號’。這是京城驛站的官馬印記,按律絕不可充作戰馬。
校場突然安靜得可怕。
所有軍官都屏住了呼吸,看著易華偉慢慢直起身。他指尖凝聚的紫氣已經濃得肉眼可見,在場懂武功的人都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傳膳。”
簡單的兩個字讓所有人愣住。直到御膳房的太監們抬著二十口大鍋進場,熱氣騰騰的肉粥香氣彌漫開來,將士們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二狗捧著金邊瓷碗的手不停發抖,米粒從嘴角漏出來都顧不上擦。易華偉就站在他面前,忽然解下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他肩上。
“從今日起,京營戰馬全部重新烙印。”
易華偉的聲音傳遍校場:“每匹馬的糧料,都要有西廠要親眼過目。”
丘成云立即在冊子上記下一筆,而王承恩已經尖聲宣布:“陛下有旨,即日起增設‘馬政司’,由西廠直轄!”
吃過飯,已經是午時三刻,五軍營三千名槍兵在校場東側列陣完畢。
陣列前排站著二百余名須發花白的老兵,最年長的已經六十八歲,握著槍桿的右手虎口處結著厚厚的繭子,但手臂明顯在微微顫抖。
后排混雜著三十多名未及弱冠的少年,其中最小的身高才四尺三寸,比制式長槍短了足足兩寸,那小子不得不踮著腳尖才能勉強握住槍尾,粗布軍服領口處露出嶙峋的鎖骨。
“突刺!”
監軍太監尖利的嗓音突然響起。前排老兵中,有五十七人因反應遲緩慢了半拍。百戶張德柱今年六十三歲,轉身時腰椎發出‘咔’的脆響,整個人僵在原地,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
后排少年們更是亂作一團。有的長槍剛舉到一半就失去平衡,槍頭“當啷“一聲砸在前面老卒的鐵盔上。一人用力過猛,槍桿脫手飛出三丈遠,砸中了正在記錄的文吏。
“槍不是這樣用的!”
易華偉突然從點將臺躍下,隨手奪過總旗劉大勇的長槍,槍尖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第一式直刺,槍尖連續穿透三個草人靶的咽喉,破空的尖嘯聲讓最近的三名士兵捂住了耳朵。第二式橫掃,七尺長的白蠟桿彎成弧形,將五個靶子攔腰斬斷。收勢時槍桿回彈,震飛了十步外一名親兵的頭盔。
所有士兵瞪大眼睛,看到皇帝每個動作完成后,沙地上都會出現兩個半寸深的腳印。前排老兵趙鐵柱數了數被刺穿的草人,總共十六個窟窿,每個都是咽喉位置,誤差不超過半寸。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