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泉猛地站起身,“我送送兩位領導。”
他的聲音低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摩擦著擠出來,強撐著維持住表面的禮節。
他將調查人員一直送到樓梯口。
樓內恢復了寂靜,一種被沉重碾過后的、死水般的寂靜。
林維泉沒有立刻轉身。
前不久他心中還充盈著布局落定、人事升遷將帶來的掌控感。
而此刻,眼前這熟悉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暗的磨砂,失去了所有鮮活的顏色,變得模糊而陌生。
一股帶著腥甜味道的鐵銹氣息猛地從他心底翻涌上來,在喉頭卡住,窒悶難。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冰涼的鋁合金窗框邊緣,留下幾道細微卻清晰的印痕。
“……何狄,何狄!”
林維泉猛地從窗前轉過身,聲音從喉嚨里壓出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回小會議室門前,幾乎是抬腳踹門進去。
會議室內一片狼藉般的寂靜。
何狄還僵立在原地,背對著門的方向,盯著剛才那些照片鋪陳過的桌面,宛如被一根無形的釘釘死在那里。
他不敢對上林維泉那噴火的眼睛,倉惶失措地退到墻邊,擠在一處。
“何狄!”林維泉這一聲吼得字字帶血,聲音如同破鑼般在空曠的室內炸開,震得空氣嗡嗡作響,“你這個——扶不起的——阿斗啊!”
他幾步沖到何狄面前,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方慘白的臉上。
他抬了抬手,一股惡毒沖腦的熱血涌上來,似乎恨不能一記耳光狠狠扇過去,將這團扶不上墻的爛泥徹底打爛在地。
然而,手臂高高抬起,懸在半空時,對上何狄那雙完全失了魂魄、只剩下無邊恐懼和麻木的眼睛,如同望著一個已死之人。
那只懸在半空的手最終沒有落下,只是猛烈地顫抖著,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無力感,硬生生收了回去。
林維泉猛地轉開頭,胸腔劇烈起伏,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這會議室里的氧氣都被抽空了。
他用顫抖的手胡亂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手指不太聽使喚地抖動著,好半天才拔出一支煙,塞進嘴里。
打火機啪嗒按了幾次,才跳起一簇帶著顫動的火苗。
煙霧升騰而起,模糊了他依舊緊繃扭曲的面容。
他猛吸幾口,濃郁的尼古丁味道嗆進肺里,才暫時壓住了那股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嘔吐感。
許久,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滾……給我滾出去!”
第二天清晨。
上班后,秋日的光線依舊清冷,卻帶上了無法驅散的沉重陰影。
林維泉桌上的黑色座機響了,急促而單調。
他拿起聽筒。
不到十秒鐘,電話那頭的聲音如同淬了冰水的鋼針,精準地扎進他的耳朵——是吳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