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陽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靠回椅背,感覺后背的襯衫似乎都被剛才那瞬間的緊張汗濕了。
車輪輾過那被暴雨反復沖刷的泥濘省道,終于把大家帶入了琉璃鎮的地界。
青灰色的屋瓦與高樓大廈錯雜、濕漉漉的路、掛著水珠的行道樹,構成一幅水墨氤氳的畫卷。
老趙并未朝政府大樓的方向開去。
一個干脆的轉彎,中巴車毫不猶豫地滑進燈火通明、氣派恢宏的“新世紀賓館”門廊之下。
這是琉璃鎮的門面,也是接待上級的“指定場所”。
中巴車穩穩地滑入賓館氣派的前庭,車輪碾過精心鋪設的、被雨水沖刷得锃亮的地磚。
以琉璃鎮黨委書記、鎮長林維泉為首,整個黨政班子成員幾乎傾巢而出。
他們排成兩列,像接受檢閱的士兵,肅立在賓館門廊下。
每個人都穿著正式的深色外套。
表情是經過精心調試的統一模板——恭敬、期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維泉站在最前方,臉上堆滿了熱切的笑容。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緩緩停穩的中巴車門上。
車門“嗤”地一聲打開,帶著壓縮空氣釋放的輕響。
寧凌淇動作最快,她輕盈的身影在一旋,第一個躍下中巴。
她熟練地充當起橋梁的角色,聲音清脆如同報幕:“迎接的是我們鎮上的林書記及黨政班子成員。”
“遠道而來的是省環保廳的寧處長、吳工及抗戰紀念館王教授、鄭主任。”
林維泉對寧堃的態度異常謙恭。
“哎呀呀!寧處長!可把您盼來了!”林維泉的聲音洪亮,充滿了戲劇性的感激,“太辛苦您了!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這么大的暴雨,道路又剛搶通,您還親自帶隊深入我們基層小鎮,指導工作,解決困難。”
“這份擔當,這份為民情懷!我們全鎮上下,銘感五內啊!”他的話語如同排練過無數次,每個音節都飽蘸著“下級對上級”的無限崇敬與感激。
話里的每個字都像在油里滾過,熱得燙人。
他的眼神更是充滿了熱切的仰視,仿佛寧堃身上披著一層無形的光環。
他緊緊握著的手,傳達著一種“終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賴感。
寧堃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眼神平靜,并未被這過分的熱情沖昏頭腦。
她只是微微頷首:“林書記客氣了,職責所在。”
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那份疏離的溫和如同一層薄紗,不動聲色地拉開了一點無形的距離。
“寧處長,太辛苦您了,這破路,這鬼天氣,拖累您了!”
只是輪到王傳宗時,盡管對方是省抗戰紀念館教授,級別為正處待遇,擁有著在歷史學術界舉足輕重的地位。
可是在林維泉眼里還是一錢不值。
他眼里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輕蔑。
在林維泉眼里,這一類人有職無權,書呆子一個。
整日沉浸在書本和歷史的塵埃中,與現實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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