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鈴響過么?”
“有的。”侍衛回憶,“就是吳伯剛喊我過去時,院外院內和屋里的繩鈴都在響,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住。吳伯說,有東西在找程先生。”
“什么東西?”
“吳伯沒說。”侍衛又道,“那個瓶子里的紅燈籠一直亮著,直到今天我最后一次見到它,也沒、沒熄滅過。”
伏山越立刻道:“三才懸鈴陣?程俞的敵人看不見,應該是什么陰祟。”
這陣法就是用來探測敵人行蹤的。
“看看那個瓶子。”
伏山越向魯都統吩咐一聲,后者立刻奔了出去。
他不敢讓兩位大老久候,大概是一刻鐘后就抱回一個木箱。
打開來,里面正是那只透明瓶子,不過瓶身滿是裂紋,一看就壞了。
“他們找到瓶子時就是這樣。”魯都統強調。
白子蘄仔細打量這只瓶子,甚至重新點起白金蠟燭,把燈靈掐下來,扔進去。
在湖畔大逞威風的燈靈,進瓶之后一聲不吭,熄了。
余煙鳥鳥,都飄出瓶外,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引導。
“波”地一聲輕響,瓶子碎成無數琉璃渣子,鋪滿了桌面。
原本置于瓶中的小房子一接觸外界,就像被風吹走的細砂,飛快消失在空氣中。
桌上只剩瓶渣。
白子蘄輕輕嘆了口氣:“可惜啊,就這樣壞了。”
伏山越好奇:“這是什么?”
“這地方自成一體,本能地抗拒燈靈的加入。”白子蘄收起蠟燭,“這個形態下的燈靈最是溫情無害,除了虛無和邪祟之地,應該不會被拒絕才是。”
賀靈川見過燈靈狂暴的一面,但看來大多數時候它是溫文爾雅的。
這也符合它在摘星樓里的定位。
“結合薛三所說,程俞一直昏睡,燈暗才能拔出瓶塞,以及繩鈴陣響過一次來看,這瓶子很可能是個……”白子蘄謹慎地想了想,“夢鄉?”
伏山越奇道:“我聽說夢鄉都是自發形成,哪有人為造出的?”
聚在一起的生靈多了,日思夜夢,也就形成了夢鄉。
“夢鄉形態不同,有大有小,有的正在生長,有的走向衰亡。”白子蘄解釋道,“有的村落原本昌盛,夢鄉也就繁盛,后面人丁凋零或者戰亂頻發,活人越來越少,夢鄉也就衰弱下去。等到村里只剩三五個活人,這個夢鄉也不復存在。”
他指了指眼前的琉璃渣子:“這應該就是個衰亡中的夢鄉,程俞用了特殊的手法把它封閉起來,讓其他東西進不去。危機來臨之時,他的神魂可以自己躲進去避禍。”
賀靈川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瓶中夢鄉,但結合怪頭夢魔過往的辭,他也覺得白子蘄說得很有道理。
有關夢鄉的知識都很偏門。都云使知道的,就是比常人多些。
白子蘄緩緩道:“夢鄉瓶可不好弄到。我好奇的是,程俞為什么要事先準備這種不尋常的東西?他是認為,自己有可能遭遇神魂攻擊?”
…。。
賀靈川聽得心跳加快兩拍。
近了,他的猜測很近了。
程俞平時和百面夢魔打交道,一定也是慎之又慎。他很清楚那怪物的威力,雖然雙方定有契約,但他還是給自己備下一個避難所。
畢竟,能夠干翻一國之君的怪物要是突然翻臉,程俞九成也接不住招兒。
侍衛又補充道:“我接手的第一晚,程先生胸襟上沾血,可能是他自己噴出來的,臉色也難看得像死人。”
白子蘄又追問具體日期。
侍衛如實說了。
賀靈川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白子蘄的目光下一秒就掃到他身上:
“程俞受了傷,吳楷用薜荔洞天把他帶回岑府。賀驍――”
他看向賀靈川,聲音溫和:
“那晚程俞暗算你不成,先逃去岑府,后面又用上了瓶中夢鄉。最奇怪的是繩鈴響了,當真有東西追過去,想要取他性命!你有沒有內情陳述?”
賀靈川聽出他綿里藏刀,但仍一臉茫然:“陳述什么?”
“當晚追擊程俞的東西看不見但存在,那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賀靈川莫名其妙道,“我不精擅這些神鬼之道。再說,姓程的遭遇跟岑泊清桉有什么關聯么?除了被他雇來暗算我。”
“是啊。”伏山越也開了口,“這人失手了,為什么反倒是我的特使要受盤問?”
他的聲調一下抬高。
在靈虛城,他絕不能這樣跟都云使說話;但這里是白沙矍,他還有地主之利。
強龍不壓地頭蛇。白子蘄的脾氣出奇地好,毫不見怪:“岑泊清最后逃亡都要帶著程俞一起,可見對他重視程度。這樣的嫌犯,怎么會是閑雜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