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長公主跪在昭陽殿冰冷的玉階上,金線織就的鳳袍鋪陳成一朵頹敗的花。
她望著那個曾喚她"皇姑母"的新帝,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當眾揭開風棲竹女兒身時,滿朝文武的抽氣聲像無數把刀,而今卻都成了捅向自己的利刃。
"朕早知。"新帝朱筆在奏折上勾出流暢的弧線,"風卿之才,豈是衣冠可束?"
他抬眼時眸色沉靜,"皇姑母莫非要朕學那焚琴煮鶴的蠢事?"
殿外傳來鐵甲碰撞聲。
長公主突然想起不久前,也是這樣的聲響里,她親眼看著唯一的獨子押往嶺南。
那孩子回頭時眼里的光,慢慢的熄滅了。
"女子入局?"
當夜長公主府,她對著華麗的墻縫嘶笑,"這棋盤早被男人的血浸透了!"
老嬤嬤捧著亮燭進來時,正看見她把鑲珠的甲套一根根掰斷,碎玉扎進指腹,竟不覺得疼。
圣延長公主被軟禁在公主府里已有七日了。
高墻深院,朱門緊閉,昔日門庭若市的盛況早已不復存在。
府外,禁軍把守,名為“保護”,實為監禁。
府內,仆從低眉順眼,無人敢多一句。
長公主獨自一人坐在臨窗的紫檀木榻上,望著院中那株老梅,如今春節剛過,枝頭殘雪未融,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冰冷,孤寂和不甘。
她本是先帝最寵愛的妹妹,新帝君凌登基之后,她仍然以“皇姑母”之尊,試圖左右朝政,可就因為她的兒子犯了些小錯,被流放嶺南,她的權勢必如雪崩般崩塌。
她當然恨新帝,也恨丞相蘭一臣。她曾對心腹嬤嬤咬牙切齒,“他不過是個寒門出身的書生,若非皇家提拔,他何來今日盛景?”
她恨極了,便決意反擊,本以為他的夫人會成為他的軟肋,也可以成為她的把柄,她以為,這一擊必中,新帝縱然再信任他,也無法忍受欺君和女子“竊據朝堂”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沒想到一朝揭露,新帝竟然并不在乎,還表彰了她的功績,說她在政期間主持稅改,清查賬目,平江南水患,救民數十萬,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之責,功在社稷。
紫宸殿內,他們單獨談話,君凌踱步至她面前,目光如炬,“風幽篁之才,勝過朝中七成男子,她若為男,早入三公。朕知她身份,非在今日,也是朕默許她隱退,是為保全人才,今允她復出,是為天下計。”
圣延長公主至今想起那些話,都覺得自己可笑不已,原來就自己一個傻子。
她獨坐燈下,忽然笑了,笑聲凄厲,“好一個‘為天下計’,原來在他們眼里,本宮不過是個狹隘的婦人,而她風棲竹倒成了救世的英雄。同為女子,本宮身份比她尊貴,憑什么我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