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琉璃瓦上積著薄霜,像一層冷霜覆在帝君凌的眉間。
案頭奏折堆成小山,最上面那本被朱筆劃得支離破碎,墨痕淋漓如血。
他盯著“絕嗣”二字,忽然笑出聲來,笑聲在空蕩的殿里撞出回音,驚得檐角銅鈴叮當作響。
“孤的江山……竟要拱手讓與旁支么?”
指尖掐進掌心,卻不覺疼。
窗外黃片斜飛,忽然擠進一縷桂花香――是梅后。
她抱著寶珠,蓮步輕移地進了殿。
寶珠是正乖巧地窩在她懷里。
“陛下,臣妾不懂朝政,無法為陛下分憂,只是臣妾不希望陛下因為國事而傷了身體,這些日子寶珠可想你了。”
梅后柔聲說道,聲音如黃鶯出谷般悅耳。她將寶珠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走到君凌身邊,輕輕為他揉肩。
凌轉頭看向她,眼中滿是疲憊:“這些日子忽視你們了,莫放在心上。”
小公主在母親懷里扭動,胖手抓住帝君凌的龍袍下擺,含糊喊了聲“父皇”。
這一聲把帝君凌釘在原地。他俯身抱過孩子,寶珠的口水沾在他金線織就的衣領上,溫溫熱熱。
梅后垂眼不看他,只抬手拂去女兒肩上的碎發:“陛下,寶珠今日會背《長干行》了。”
帝君凌把臉埋進女兒頸窩,嗅到一股奶腥混著桂花的甜。
他想起太醫令跪地叩首時,額頭撞出的血花;想起宗正卿遞上玉牒時,袖口掩不住的笑紋。
此刻這些記憶都化成了寶珠衣領上的口水漬,渺小卻滾燙。
“梅兒,”他聲音啞得像被雪揉碎,“朕的罪孽……”
皇后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指尖冰涼,帶著殿外涼氣:“寶珠的爹爹是天子,天子沒有罪孽。”
三日后,保和殿的鎏金蟠龍柱映出無數張臉。
帝君凌高坐御榻,看宗室們魚貫而入,他們衣袍上的暗紋游動著,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鱔魚。
禮部尚書捧著鎏金托盤,上面不是奏折,是血書――“國無儲君,則社稷危矣”。
朱筆在帝君凌指間折斷。
他忽然大笑,笑聲震得殿頂蟠龍口中的銅珠嗡嗡作響。
眾臣俯首,卻掩不住嘴角抽動――他們等的就是這天子之怒,好讓“從宗室擇賢”的諫顯得忠直。
“諸卿可知,”帝君凌起身,龍袍下擺掃過那血書,“朕的寶珠,昨夜在御花園栽了棵桂樹。”
宗正卿抬首,老眼里精光一閃:“公主金枝玉葉,然……”
“然什么?”帝君凌踱下玉階,靴底踏碎血書,“然她是女子?然她不能承繼大統?”
他忽然湊近宗正卿,用僅二人可聞的聲音道,“聽說,您幼子昨日在醉仙樓,可是說‘龍椅終歸要回到正朔’?”
老人臉色驟變。
帝君凌笑著直起身,展開雙臂――龍袍廣袖如翼:“傳旨!寶珠公主食邑萬戶,賜丹書鐵券!自今日起,凡議儲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