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子正。
長安雪霽,皇城死牢卻陰風怒號。
新后梅氏披一件玄狐大氅,風帽壓到眉棱,只露一雙眸子,亮如寒星,卻藏著雪下暗火。
她足踏軟履,步下石階,每一步都輕得像貓,卻重得似錘――
她要去見一個將死之人,聽一句或許能顛覆她所有安穩的話。
牢門銅鎖被內侍打開,"吱呀――"一聲,像給黑夜撕開一道裂口。
潮濕霉氣撲面而來,混著血銹與炭火,像給呼吸蓋上一層冷銹。
內侍低聲勸:"皇后娘娘,牢陰寒,不宜久留。"
梅后卻抬手,聲音輕而穩:"你們在外候著,本宮...獨自進去。"
她指尖微顫,卻倔強地挺直背脊,像給即將面對的黑暗,點上一盞不肯熄的燈。
死牢最深處,一盞油燈搖曳,燈芯短促,投出佝僂剪影。
王美人瑞芳坐于草席上,素衣舊裙,鬢發斑白,卻仍簪一枝枯萎海棠――像將謝未謝的舊夢。
她腕上鐵鏈被火光映得發亮,像一條沉默的蛇,鎖住了她最后的生息。
聽見腳步,她抬眸,眸光渾濁,卻在燈影里閃過一絲亮,像灰燼中突然迸出的火星。
她凝目梅后,唇角微顫,喃喃:"...娘娘?"聲音沙啞,卻透出不可置信的啞意。
梅后俯身,風帽滑落,露出整張面容――眉似遠山,眸若秋水,唇不點而朱,雪光映得她膚色透明,像一尊易碎的玉。
她聲音輕而穩:"王美人,本宮來送你最后一程。"
王美人怔怔打量,良久,輕嘆:"是了,娘娘你的女兒...都這么大了。"
她聲音輕得像雪落,卻字字帶刺:"明明是親生女兒,卻被迫以義女的身份留在身邊,你難道就不恨嗎?"
梅后未答,只以袖拂去草席殘雪,坐于她對面,聲音輕而冷:"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王美人唇角微顫,眸底閃過一絲痛快,卻轉瞬掩去,輕嘆:"是啊,干我何事呢?我的孩子……"
她抬眸,望向牢頂,聲音輕得像自語:"我的孩子也沒有留在我的身邊。"
梅后指尖微緊,眸色卻平靜:"今日,本宮來聽你恨由。"
王美人抬眸,眸光突然亮得駭人,像寒星墜火:"恨?我恨的不是你,是你夫君――那個滿嘴仁義道德,卻連他的弟弟都留不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