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巴掌帶著風聲,眼看就要狠狠摑在張小睿臉上。
她眼里蓄著的那層水光終于承受不住,晃動著,溢出一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竟連眼皮都忘了眨,更別說躲閃。
圍觀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不滿的噓聲。“哎,怎么還動手打人。”
“一個大男人,跟個小姑娘較什么真。”“乘警同志,快攔住他啊。”
那手掌眼見就要落下。千鈞一發之際,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人群外圍猛地爆開:“住手”
原來是劉東趕了過來。
張小睿隔壁的車廂就是林小雪,她也睡的正香,忽然被列車員叫醒說她們一起的學員出事了。
她擠過來一看原來是張小睿和一個男人在僵持著,好像說是扒手什么的。她扭頭就去找劉東,她知道劉東和張小睿關系好,更何況劉東現在是除了區隊長外眾人的主心骨。
劉東睡了一覺剛醒,正靠在車廂連接處抽煙,一聽張小睿出事了,順手把煙頭掐滅急匆匆的趕來。
過道里擠得水泄不通,離老遠就聽見一個男人扯著嗓子喊,而卻聽不到張小睿的聲音。
劉東擠了一半,就聽見一片噓聲,有的人高喊“怎么打人小姑娘……”
“動手了?”他心里一急,看不到什么情況,只能大喊一聲“住手”。
根本來不及擠過去。眼見情況緊急,他毫不猶豫,右腳猛地一蹬地,按著旁邊一個人的肩膀,身子驟然拔起,竟如一只靈巧的貍貓,輕盈地踩上了旁邊座椅的靠背。
在眾人一片驚呼聲中,他腳下飛快交替,踩著那窄窄的支撐點,身影晃動間便已越過攢動的人頭,直撲事發中心。
但他的速度再快也根本來不及,眼見那只大手就要扇在張小睿的臉上,旁邊的乘警手疾,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的手都觸及到了張小睿的發絲,頭上的軍帽都被碰歪,但卻硬生生的被乘警抓住,再也動彈不得。
“誰讓你打人的,打人也犯法……”,乘警的話還沒說完。
“砰”
一聲悶響,劉東穩穩落地,擋在了張小睿和那男人之間,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一臉錯愕的中年男人。
“有話說話,”劉東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動手打人,算什么本事”
“你他媽的算哪棵蔥”,中年人惱羞成怒。此時那種混社會的痞態暴露無遺,他根本沒把這些扛著紅牌牌的學生兵放在眼里。
男人罵罵咧咧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劉東臉上。
劉東卻像是沒聽見,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只是微微側過身扭頭看向張小睿,聲音放緩了些:“怎么回事?慢慢說,別怕……”
看到劉東寬闊的脊背擋在身前,張小睿急忙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將不爭氣的淚水用力揩掉。心里也有些自責,只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掉眼淚,尤其還穿著這身軍裝,實在是太丟人了,哪里還有個當兵的樣子。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指著那中年男人,“劉東,是他,這個人偷錢包,我親眼看到的。就在剛才靠在這裝睡,把這位大哥的錢包偷走了。”
那中年男人一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跳腳,氣勢洶洶地又吼道,聲音比剛才還要響亮刺耳,“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又血口噴人。警察同志剛才已經搜過身了,各位老少爺們也都看著呢。我身上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你他媽還誣陷我?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想當英雄想瘋了!”
他揮舞著被乘警松開的手,面向圍觀的人群,試圖博取同情,臉上混雜著憤怒和被冤枉的委屈表情,演技堪稱精湛。
“確實沒有搜到贓物,這位小同志怕是看錯了吧?”乘警也是一臉無奈。
其實在火車上工作,這里的門道他清楚的很,中年男人他們一伙就是吃偷竊這碗飯的,常年混跡在這趟車上,早都是熟面孔了。
乘警的話音落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不少人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確實,這年頭火車上丟錢扒包的事兒太常見了,幾乎每趟車都有,最后能找回來的十不存一。
乘警心里跟明鏡似的,眼前這男人和他的同伙就是靠這行吃飯的,手法老練,得手后財物瞬間就會轉移,根本不會留在自己身上。
他們這些乘警人手有限,線路又長,面對這些混跡在鐵路線的蟊賊團伙,很多時候是力不從心。
他們也是普通人,穿著這身制服要盡責,但也要養家糊口。面對這些橫行霸道的滾刀肉,心里不可能沒有顧慮,也害怕打擊報復,所以盡量的想把事情往下壓。
那扒手聽乘警這么一說更是得意,脖子一梗,叫囂得更兇了:“聽見沒?警察同志都說了,就是你個小丫頭片子看錯了,冤枉好人。這事兒沒完。我告訴你,今天你不給我當眾賠禮道歉,恢復老子名譽,老子絕對不放你走”他雙臂抱胸,一副賴上的架勢,眼神卻惡狠狠地盯著張小睿和劉東。
“是么?”,劉東淡淡一笑,隨后轉過頭又問張小睿“你確定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千真萬確,絕對不會錯”,張小睿使勁的點了點頭,一副認真的樣子。
“好,這里交給我”,劉東相信張小睿不會說謊,也不會看錯。這幾年跟扒手團伙打過幾回交道,他比乘警更清楚這伙人是什么尿性。
錢包肯定是轉移了,他不動聲色的四下看了看,人群里幾張眼神閃爍的面孔絕對是男人的同伙,但身上有贓物的人一定早就離開這節車廂了。
“大哥,咱們借一步說話”,劉東笑呵呵的說道,聲音很是溫柔。
“借什么一步,就在這說”,男人十分得意,從劉東前倨后恭的態度上他相信這幾個小當兵的是害怕了。
劉東一揚手指著前面的餐車,臉上依舊掛著和氣的笑容:“大哥,我這個同學年輕不懂事,認死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先給您賠個禮道個歉,咱上餐車,我整幾個硬菜,開瓶好酒,咱哥倆喝一口。您消消氣,這事就算過去了,怎么樣?大老爺們心胸寬廣,給年輕人一個臺階下。”
他這話說得格外誠懇,甚至帶上了點北方漢子特有的豪爽勁兒,仿佛真是來替同學擦屁股擺事兒的。
張小睿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東,她有些不敢相信劉東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向犯罪分子低頭么,唉,都是為了我。
那中年男人瞇著眼打量劉東,見他身材雖結實,但態度放得極低,語氣也軟和,心里那點戒備和囂張又膨脹了幾分。
他哼了一聲,下巴抬得更高了:“呵,現在知道說軟話了?早干嘛去了?行啊,看你小子還算懂點規矩……不過光吃飯喝酒可不行!”
“那您說,還得怎么著?”劉東順著他的話問,身體微微前傾,顯得格外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