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雪站在客房門口,心底的念頭像纏成一團的棉線。
或許沉默下去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不用再糾結“對錯”,不用再面對那些有口難的愧疚,只要按照李硯卿的要求行事,像之前被葉家掌控時那樣,繼續隨波逐流就好。
把自己的未來徹底交出去,雖說再也沒有自主選擇的自由,卻也能躲開選擇帶來的痛苦。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哪怕知道浮木未必能帶你上岸,也總比在水里掙扎著窒息要好。
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想起張玉汝最后溫和的眼神,想起父親臨終前“不要活在仇恨里”的叮囑,她攥緊的衣角微微顫抖,終究還是沒忍住,抬頭看向轉身要走的李硯卿:“你為什么要幫我?”
李硯卿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只是側過臉,目光落在院中的桂花樹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看來葉平在你身上施加的精神暗示,還沒被完全清除。”
夏侯雪愣了愣,剛想追問“什么暗示”,就被李硯卿打斷:“集中精神,別想其他的。”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夏侯雪下意識停下思緒,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李硯卿身上――就像當初跟著張玉汝學凝聚冰刃時那樣,不敢有半分分心。
只見李硯卿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先是泛起一點極淡的青色微光,緊接著,細碎的冰霜從她掌心悄然凝結,順著指尖向下流淌,最終在她手心里匯聚成一團懸浮的青色霜雪。
那霜雪泛著冷冽卻純凈的光澤,每一片冰晶都透著熟悉的紋路,熟悉到夏侯雪幾乎要脫口而出――這分明是她無數次在自己掌心看到的景象,是獨屬于她「青霜」能力的形態。
“這是……”夏侯雪的聲音帶著遲疑,瞳孔微微收縮,目光死死盯著那團青色霜雪,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陣奇異的共鳴感。
“青霜。”李硯卿收回目光,看向夏侯雪,掌心的霜雪依舊懸浮著,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我覺醒的能力,和你一樣。”
夏侯雪僵在原地,一時忘了呼吸。
她知道掌握冰霜能力的人不算罕見,可“青霜”不同――這種帶著獨特青色光澤、能凍結能量流動的冰霜能力,在整個雍州都鮮有記載。
她從小到大,只在自己身上見過這種能力,從未想過會遇到第二個擁有完全相同覺醒能力的人。
院中的晚風再次吹過,桂花樹的枝葉輕輕晃動,將細碎的光影灑在兩人身上。
夏侯雪看著李硯卿掌心那團與自己同源的青色霜雪,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許正是這份跨越血緣與立場的“能力共鳴”,這份奇妙的緣分,才讓李硯卿在所有人都把她當作棄子時,選擇將她從葉平手中帶走。
“注意看。”李硯卿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了夏侯雪紛飛的思緒。
她抬眼望去,只見李硯卿指尖的青色霜雪正緩緩流轉,原本松散的冰晶逐漸凝聚,最終化作一枚透亮的青色冰晶。
冰晶呈六棱狀,表面泛著冷冽的光澤,像一顆被精心打磨過的寶石,懸浮在兩人之間。
夏侯雪下意識將目光湊近冰晶,可視線穿過晶面時,眼前的景象卻驟然變換――沒有了雅致的小院,沒有了李硯卿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純粹由冰霜構成的世界。
這里天地皆白,腳下是厚厚的冰晶地面,抬頭是漫無邊際的青色雪霧,空氣中漂浮著細碎的冰屑,連呼吸都帶著冰涼的觸感。
而在這片寒冷澄澈的天地間,唯有無數青色冰霜凝結成的花朵,在雪霧中靜靜綻放。
有的像初綻的梅,有的像盛放的蘭,花瓣上的紋路清晰可見,除了棱角比真實花朵更銳利幾分,其余細節竟與真實花卉別無二致。
李硯卿并未進入這個冰晶世界,這里只有夏侯雪一人,連風聲都帶著幾分空曠的寂靜。
她站在原地,正想伸手觸碰身旁的冰花,一股寒風突然從身后襲來,帶著能穿透衣物的刺骨涼意,瞬間裹住了她的全身。
奇怪的是,本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夏侯雪,卻下意識抬手解開了外衫的系帶。
單薄的內衫下,她的肩膀微微泛紅,卻沒有絲毫冷意,反而覺得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隨著寒風輕輕舒展。
緊接著,大片雪花從雪霧中飄落,起初只是零星幾點,很快便成了鵝毛大雪,落在她的發間、肩頭,漸漸堆積,將她的身體一點點掩蓋。
當積雪沒過腳踝,夏侯雪忽然覺得心口一松――仿佛有層無形的薄膜被冰雪融化,原本藏在身體深處的一股陌生能量,正被這股寒意驅趕著,在四肢百骸間四處游竄。
那股能量帶著葉平精神暗示的殘留氣息,之前一直潛伏在她的潛意識里,讓她不由自主地遵從著“他人安排”。
此刻,那股能量在冰霜世界的寒意中,一點點被逼出體外,化作一縷縷淡黑色的霧氣,消散在雪霧里。
隨著最后一絲黑色霧氣消散,夏侯雪的腦海突然一陣清明――被葉平篡改的記憶碎片開始回籠:葉家之人第一次找到她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算計。
被灌輸“張玉汝是仇人”時,心底那絲莫名的抗拒;甚至父親臨終前,握著她的手反復叮囑“別被仇恨蒙蔽”的模樣,都變得清晰起來。
“嗚……”冰晶在她的眼角凝結,化作冰冷的淚珠滾落,落在冰晶地面上,碎成細小的冰渣。
與此同時,外界的景象突然回籠――她依舊站在小院的客房門口,李硯卿的指尖還懸浮著那枚青色冰晶。
李硯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和微微顫抖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收回了冰晶:“看來你身上的心靈暗示,已經清除干凈了。”
她抬手揮了揮,空氣中殘留的青色霜霧瞬間消散,仿佛剛才那個冰霜世界從未存在過。
唯有夏侯雪眼角未化的冰晶,和心底徹底清明的思緒,證明著剛才那場奇妙的“凈化”,真實發生過。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夏侯雪緩緩低下頭,聲音輕得像風中的碎雪,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