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玉汝靠著樹干喘息,連抬手擦去臉上血污的力氣都快失去時。
啪、啪、啪。三道清脆的鼓掌聲突然自天空傳來,如同冰錐刺破戰場的死寂。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戲謔,仿佛有人在欣賞一場精心編排的血腥戲碼,而他這個滿身血污的幸存者,不過是戲臺上供人取樂的小丑。
張玉汝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在風雪中聚焦。
兩道身影映入眼簾,他們踏著淡淡的能量光暈懸浮在半空,衣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卻一塵不染;發絲梳理得整整齊齊,連一絲凌亂都沒有;甚至連鞋底都光潔如新,沒有沾染絲毫雪塵或血污。
這光鮮亮麗的模樣,與下方渾身血污、傷口外翻、連人形都快看不清的自己形成了刺目的對比,像一幅用極致奢華與極致狼狽拼接的諷刺畫。
是天人宗師。但他們并非之前追殺他的汪鴻與鄧嵐。
左側那人穿著繡著云紋的金色勁裝,面容俊朗如玉石雕琢,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周身縈繞著鋒銳無匹的金系能量,連飄落的雪花靠近他三尺之內,都會被無形的鋒芒切碎。
右側那人則身著寬松的灰色僧袍,面容蒼老如枯木,手中握著一串油光發亮的紫檀念珠,每轉動一顆珠子,周身便會泛起一圈土黃色光華,氣息沉穩如萬年山岳,壓得人胸口發悶。
“精彩,真是精彩。”金袍宗師輕笑著開口,聲音里的玩味幾乎要溢出來,“以大師之身,硬撼數百異獸,流了這么多血還能站著喘氣,張玉汝,你確實比情報里描述的更有趣。”
他像是在評價一件新奇的玩物,目光掃過滿地異獸尸體時,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那些不是生命,只是布景板。
灰袍老僧捻著念珠,枯槁的手指在珠子上緩緩滑動,淡淡補充道:“可惜,再有趣的戲碼,也總有落幕的時候。你撐得夠久了,該謝幕了。”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比金袍宗師的戲謔更令人心寒――那是一種對生命的徹底漠視,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張玉汝看著他們,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兩人的氣息比汪鴻、鄧嵐更加深沉、更加凝練,金系的鋒銳與土系的厚重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天網,將周圍的空間都牢牢鎖定。
這是天人宗師中更難纏的角色,是專門為了“收尾”而來。
“你們……是專程來殺我的?”張玉汝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的傷口,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滑落,滴在胸前的血污上,融為一體。
金袍宗師挑眉,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殺你?用得著我們出手嗎?”他伸出手指,輕佻地指了指張玉汝渾身的傷口,語氣里的輕蔑幾乎要化作實質,“我們原本以為,那群異獸就能替我們解決掉你這個麻煩,沒想到你這賤命還挺硬,竟然僥幸活下來了。”
“畢竟是元天成看重的人,又是能讓汪鴻吃癟的‘人才’,有幾分本事也是正常的。”灰袍老僧轉動念珠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土黃色的光華微微波動,“所以,我們來送你最后一程。免得你再掙扎,污了天人的眼。”
張玉汝低下頭,散亂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在風雪中回蕩。
他終于明白了。
從始至終,這些天人就沒在乎過那些逼近聚居區的異獸。
他們任由獸潮肆虐,任由自己被異獸圍攻,甚至可能在暗中引導異獸的動向,只為了消耗他的力量。
他們一直在遠處冷眼旁觀,像看一場斗獸表演,等著他拼到油盡燈枯的時刻,再由這兩位更強的宗師出面,輕松收割他的性命。
至于那些可能被異獸屠戮的普通民眾?在這些人的眼里,或許連成為“戲碼背景”的資格都沒有。
“呵呵……”張玉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古怪,牽動著臉上的傷口,血沫從嘴角不斷涌出,“你們……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他緩緩抬起頭,盡管視線模糊,盡管身體搖搖欲墜,但那雙眼睛里卻重新燃起了光芒,不是黑白神光的璀璨,而是一種混雜著憤怒、悲涼與決絕的火焰。
“想讓我死?”張玉汝用盡全力挺直脊梁,哪怕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那就……來試試!”
金袍宗師臉上的笑容淡去,眼神變得冰冷:“死到臨頭還嘴硬,那就別怪我們……”
話音未落,他周身的金系能量驟然暴漲,無數道金色鋒芒在半空凝聚,如同即將射出的箭雨。
灰袍老僧也停下了念珠,土黃色光華沿著地面蔓延,試圖將張玉汝的雙腳牢牢鎖在原地。
風雪再次變得狂暴,這一次,卻帶著比獸潮更刺骨的殺意。
張玉汝靠在樹干上,看著頭頂凝聚的殺招,感受著腳下傳來的禁錮之力,嘴角卻依舊掛著那抹染血的笑容。
金袍宗師指尖的金色銳芒愈發凝練,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陽光,散發著撕裂空氣的尖嘯,連周圍的風雪都被鋒芒逼退三尺。
灰袍老僧腳下的震顫越來越劇烈,數根碗口粗的土黃色石刺從張玉汝周圍的地面破土而出,如同生長的獠牙,精準地封鎖了他前后左右所有閃避的方向,石刺表面流轉的土系能量讓空間都變得凝滯。
他們懸浮在半空,連靠近都懶得做,顯然打算用這種最省力、最具侮辱性的方式,結束這場“早已注定結局”的追殺。
在他們看來,張玉汝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只需輕輕一動手指,就能讓這場鬧劇徹底落幕。
張玉汝看著懸在半空的兩人,看著那道越來越近、幾乎要刺瞎眼睛的金色銳芒,又看了看周圍如同囚籠般升起的石刺。
他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鳴,能量核心徹底枯竭,連「枯木逢春」那微弱的生機都在快速流逝,皮膚下的血管因失血過多而微微抽搐。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出現了重影,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這是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終結”的臨近。
但他的眼神沒有熄滅。那雙被血污覆蓋的眼睛里,黑白神光在最后一刻驟然亮起,微弱卻如同黑夜中永不熄滅的星辰。
“想……殺我?”張玉汝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脊梁。
盡管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一股驚人的氣勢卻從他殘破的身軀中爆發出來,那是混雜著不甘、憤怒、以及對強權最徹底蔑視的意志,比金系鋒芒更尖銳,比土系磐石更堅定。
他沒有選擇閃避――石刺早已封死了退路;沒有選擇求饒――那是比死亡更屈辱的結局。他將所有殘存的意志、所有未熄的信念、所有對“底線”的堅守,盡數凝聚于血肉模糊的拳心。
迎著那道足以將他洞穿的金色銳芒,迎著半空那兩張寫滿輕蔑的臉,打出了自己最后的一拳。
這一拳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力,甚至連能量波動都微乎其微,拳風軟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