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汝的腳就那樣懸在白鏡頭頂,玄色靴底沾著的碎冰在他瞳孔里映出細碎的光。
下一秒,靴底邊緣先觸到了他汗濕的發頂,帶著山澗的寒氣,像一片冰涼的云壓了下來。
一道淡墨色的光暈悄無聲息漫過白鏡的眉心――那是「加速世界」的術法,能將受術者的思維流速拔快上千倍,卻半點不影響其肉身的遲滯。
尋常人眼中一瞬的觸碰,在白鏡的意識里卻被拉成了漫漫長夜――思維像被注入了沸水的茶葉,瘋狂舒展、翻騰,每一個念頭都尖銳如刀,可身體卻像被凍在萬年玄冰里,連指尖的微顫都成了奢望。
他看見靴底的紋路在眼前無限放大,那些被山路磨出的細微溝壑,此刻像橫亙在眼前的深谷;沾在靴邊的灰褐色巖屑,每一粒都清晰得能數出棱角,正隨著緩慢的下落,在他視野里一寸寸挪動。
這不是踩踏,更像一場凌遲,張玉汝的腳沒有絲毫急切,只是以一種近乎悲憫的緩慢,一點點壓下來。
最先感受到的是頭皮被壓平的觸感。發根被靴底碾得貼向顱骨,帶著鈍重的麻意,像有無數根針在同時刺向天靈蓋。
白鏡的大腦在尖叫:抬起來!滾開!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手臂肌肉應該如何收縮,如何握拳,如何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這只腳推開――可現實里,他的手臂仍死死貼在冰冷的巖面上,連指節都沒能蜷起半分。
神經信號像被困在生銹的管道里,從大腦傳到四肢時早已磨成了齏粉,只剩下徒勞的嗡鳴。
壓力還在增加。他聽見自己的頭骨發出細微的聲響,不是碎裂,而是一種被緩慢擠壓的呻吟,像老舊的木梁在承受過重的分量。
后腦勺下的碎石在靴底與顱骨之間被碾得粉碎,尖銳的棱角刺透頭皮,混著血珠滲出來,可這點疼痛在思維的狂潮里,竟輕得像一根羽毛。
更可怕的是那種下沉感――身體正隨著張玉汝施加的力道,一點點陷進堅硬的巖面里,仿佛腳下的大地也成了柔軟的泥沼,正貪婪地將他吞噬。
這些畫面此刻都成了鋒利的碎片,在加速的意識里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
靴底已壓到眉骨。視野被擠成了狹窄的縫,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那只懸在“上方”的腳。
壓力順著顱骨往下蔓延,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每一節骨頭都像被無形的手按住,被迫跟著身體向地心沉去。
他想嘶吼,喉嚨卻像被灌滿了鉛,只能任由無聲的咆哮在胸腔里撞得粉碎;他想閉眼,眼皮卻像被釘死在眼眶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片玄色的靴底,像天幕般壓得越來越低。這不是疼痛帶來的絕望,而是靈肉徹底剝離的酷刑。
思維在光速狂奔,身體卻在泥沼里寸步難行,兩種極端的割裂感像一把鈍鋸,正反復鋸著他的神智。
張玉汝是在折磨他的肉體,也是在碾碎他的“存在”――讓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如何從一個能力者,變成一塊被踩進地里的碎石,連反抗的資格都被剝奪得干干凈凈。
當靴底徹底壓實在他頭頂時,白鏡感覺自己的耳朵貼到了地面。
能聽見冰雪被壓碎的脆響,能聽見自己顱骨與大地碰撞的悶響,更能聽見思維在加速的虛無里,發出繃斷的輕響。
他還“活著”,卻比死了更難受。因為在這場被無限拉長的凌遲里,他只能清醒地感受著自己如何被一點點、一寸寸的碾碎。
“頭還挺硬的。”張玉汝垂眸看著腳下,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
他的靴底微微碾了碾,帶起細碎的冰碴,落在白鏡耳側時,在加速的感知里像落了場漫長的冰雨。
腳掌之下,白鏡的頭顱已破開涼風之山巔那層半尺厚的寒冰。
堅冰碎裂的脆響被無限拉長,在意識里成了持續不斷的尖嘯。
最先接觸冰雪的是后腦的皮膚,凍得像被無數根細針同時扎刺,緊接著是顱骨――堅硬的骨骼碾過冰層時,傳來砂紙摩擦般的澀感,冰碴嵌進骨縫的冷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凍得他思維都打了個寒顫。
那些被頭顱破開的冰層,碎成了無數根細如牛毛的冰刺。
它們扎進后腦的傷口,有的刺破皮膚,帶著刺骨的寒意鉆進血肉;有的卡在骨縫里,隨著張玉汝腳掌的微動,在加速感知里反復攪動,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像持續了半盞茶的酷刑。
白鏡能清晰“數”出這些冰刺的數量,三百七十二根,每一根的長度、刺入的角度、乃至尖端凝結的霜花,都在高速運轉的意識里刻下了烙印。
他甚至能“看見”其中一根冰刺正順著血管緩緩推進,凍得血液都泛起了細密的冰珠。
這一切在現實里不過兩秒,可在「加速世界」的作用下,對白鏡而,卻漫長得像熬過了一個寒冬。
當最后一根冰刺停下動作時,他以為折磨該結束了,卻感受到張玉汝的腳掌又加了一分力――原來,這才只是開始。
白鏡的頭顱繼續往下沉,終于撞上了冰層下的永久凍土層。
與純粹的寒冰不同,這里的凍土混雜著風化的巖礫,在千萬年的嚴寒里凝成了堅硬的整體。
它的硬度或許不及上層堅冰,韌性卻強得驚人,像一塊凍透的牛皮,裹著徹骨的寒氣,迎上了白鏡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