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菱幾人做好準備之前,金鋒的情況稱得上是險象環生。
他的銀發被冷汗粘在額角,在短短幾次眨眼的間隙,他的視線已被殘影切割得支離破碎。
張玉汝的第七次突刺擦著金鋒喉結掠過,袖口云紋翻卷如活物。
金鋒側身時,靴底在開裂的地面上劃出刺耳鳴叫,勉強避過要害的同時,肩頭還是被指風劃出三道血痕。
以往即便面對強敵,他也能用巧勁周旋,可此刻面對這個面無表情的男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徹頭徹尾的的壓迫——那不是單純的速度優勢,而是一種將攻擊、走位、呼吸甚至思維都熔鑄成一體的恐怖節奏。
金鋒的瞳孔緊盯著場中不斷重疊的殘影,他試圖捕捉張玉汝下一步的行動,然而每一次他都失敗了。
張玉汝每次出手時,實際完成的時間,會比動作提前半拍,他身體周圍所傳遞出的信息實質上已經是不可信的了。
他的每次騰躍都帶起地面細塵,那些看似隨意的步伐實則暗合某種韻律,仿佛整個戰場都在隨他的呼吸起伏。
直到赤菱三人騰出來救援之后,金鋒才獲得了喘息的空間。
張玉汝將目光放到了另一頭。
赤菱三人不知何時已呈三角散開,青槐指尖泛著綠意,隱約可見地面裂縫中鉆出的藤蔓嫩芽。
張玉汝腳步微頓,目光掃過三人站位,他的腳步終于有了片刻的停滯。
金鋒抓住這間隙調整呼吸,舌尖抵著上顎壓住翻涌的血氣,目光與赤菱短暫交匯。
當張玉汝再次欺近金鋒時時,迎接他的不再是單槍匹馬的應戰。
墨冷踏前半步,水氣在拳面凝結成青灰色護盾,赤菱指尖光芒大作,一道火墻從地面突兀隆起,青槐的藤蔓則如活物般纏向張玉汝的腳踝。
張玉汝眉峰微挑,身形驟然虛化,在間不容發之際擰身避開多重攻擊,卻在落地時發現金鋒的鋼爪已擦著他耳際劃過——這一次,終于不是單方面的壓制。
金鋒抹去嘴角血跡,感受著胸腔里逐漸平穩的心跳。
他知道,最兇險的爆發期已經過去。
眼前的家伙固然強大,但當三位大師級能力者的防線合攏,這場節奏被絕對掌控的戰斗,終于出現了第一道裂痕。
那么,一切真的如他所愿嗎?
“剎那芳華。”張玉汝口中輕聲道。
暮春的風卷著碎玉般的梨花掠過破陣后的廢墟,卻在觸碰到金鋒身軀的剎那凝住——他左胸那朵被「枯榮」種下的白色小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
花瓣邊緣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光,像是月潮在蒼白雪地上漫延。
張玉汝指尖流轉的光芒如蛛網蔓延,當純白色的能量烙印在金鋒后心時,他整個人驟然化作花海盛放的載體。
第一朵花綻放在鎖骨凹陷處,五瓣薄如蟬翼的花瓣上凝著露珠,細看卻是金鋒咳出的血珠。
第二朵從發間鉆出,銀白的花絲纏繞著他的發絲,所過之處寸寸成雪。
當第一百零八朵花在丹田位置盛開時,每片花瓣舒展的聲響都像冰面開裂,在寂靜的戰場砸出悶響。
金鋒倒在地上,白色曼陀羅托起他垂下的手腕,花蕊中滲出的露珠滾落在他虎口的老繭上,竟化作剔透的琥珀。
后腰處綻放的鈴蘭串成風鈴形狀,每片花瓣都折射著虹光,仿佛將整個春日的精華都鎖進了這方狹小天地。
可是眼下正是寒冷的冬季,這又從何而來呢?當然是金鋒。
美麗的東西往往伴隨著代價,因為這美麗的花海,金鋒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他的發梢蜷曲如燃盡的燭芯;眼角的皺紋如蛛網鋪展,下眼瞼松弛得幾乎要蓋住瞳孔;原本緊抿的唇角耷拉下來,露出半顆松動的牙齒。
枯榮枯榮,花榮人枯。
“金鋒!”墨冷的驚呼被卷入花海漩渦。
他看見那些本該純潔的白花根莖處滲出黑血,在金鋒蒼白的皮膚上織出死亡的脈絡。
曾經如青松般挺拔的背影此刻佝僂如殘燭,皺紋以秒速爬滿眼角,唇角下垂的弧度像被雨水打蔫的花莖,唯有那雙眼睛還燃著殘火,在驟然蒼老的面容上燙出兩個血洞。
“別管我!”金鋒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銹,沙啞里帶著狠勁。
他單膝砸在地面上,掌心的血滲入大地,洇出暗紅的痕跡。
他之所以會陷入如此困境,完全是因為他一心想要保護青槐,替他擋住那突如其來的襲擊。
然而,正是因為這個舉動,讓他露出了破綻,被張玉汝趁機抓住,一連串的攻擊如行云流水般襲來,讓他猝不及防,最終落到了現在這般田地。
如果再有人為了救他而犯下同樣的錯誤,那么他們恐怕真的會全軍覆沒。
墨冷幾人很快便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盡管心中有萬般不舍,但他們還是在痛苦的掙扎中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放棄救援金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張玉汝身上,務必將其斬殺,以絕后患。
在成功破開陣法之后,張玉汝迅速抓住時機,瞬間出手,如鬼魅般斬殺了黃石。
緊接著,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又給了金鋒沉重一擊,使其身受重傷。
這兩次出手,張玉汝不僅展現出了他強大的實力,更重要的是他都巧妙地抓住了對方尚未站穩腳跟的瞬間,從而取得了如此驚人的戰果。
然而,如今的情況與之前已經有所不同。
他所要面對的,不再是毫無防備的敵人,而是赤菱、青槐和墨冷等早已嚴陣以待的對手。
他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絕不會再給張玉汝可乘之機。
赤菱的瞳孔中跳動著復仇的火焰,同伴的鮮血還未在凝固,她便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那片黑白交織的「世界」。
張玉汝構建的領域里,萬物都被剝奪了色彩,只剩下陰與陽的博弈,卻在這一刻被一道猩紅的裂痕撕開——那是赤菱燃燒本源催動的「燼世火」。
這種火焰承載著她對世界本質的信仰。
在赤菱看到的古老典籍中,宇宙起源于一場永恒的燃燒,恒星是火種,行星是余燼,就連靈魂也不過是會思考的火焰。
此刻她右掌翻涌的赤炎已不僅僅是法術,而是她世界觀的具象化。
那些漂浮在領域中的黑白符文,那些交織成牢籠的陰陽魚圖案,在觸及火焰的瞬間都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墨色的「陰」被灼出焦黑的孔洞,白色的「陽」則在高溫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領域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