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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送到建設局的雞被扣了

                送到縣城建設局的雞被扣了?我問大嫂,誰干的。

                大嫂哭哭啼啼地說,不知道誰干的,反正是你們公家人干的,你大哥向陽放寒假,我倆一起去縣城送雞,剛剛進縣城,就說咱們的驢拉了糞,拉到了馬路上,要罰款5元,我們一只雞才掙1元。你大哥說我們撿了行不行,還不讓我們撿,必須交5元,你大哥向陽氣不過,就理論了幾句。他們還嚷嚷著就動了手,我看他們打你大哥。我就我不依他們,我也就動了手,一動手他們還不禁打,我就把他們兩個人都撂翻了,他們又來了幾個人就把你大哥和一車雞扣了,說要給他們拿醫藥費。

                大嫂,這么說,不是你們被打,是你們把別人打了?

                大嫂哭哭啼啼地點了點頭,說,算是吧。

                那你還哭啥?

                大嫂委屈地說,他們扣了你大哥,還要錢,又不讓我們去送雞。我們身上確實沒錢,就只要坐公共汽車先回來,車費都沒給人家。我還跟他們說,我家親戚是縣長,他們說他們家親戚也是。

                我看了看時間,曉陽已經快到了,只是不知道大哥向陽是被哪里的人扣了。李叔現在在工業園區還沒有固定的辦公室,更沒有固定的電話,如果能聯系上李叔,自然是最好,李叔認識人多,一會兒也就解決了。

                我給大嫂倒了水,大嫂坐在曉陽之前的辦公桌椅子上,不斷地問我,朝陽,你大哥不得被關進去吧,咱那50多只雞舍了不打緊,他們別打你大哥。

                聽了大嫂的話,我心里又對大嫂多了一份敬意,這些雞是大嫂從農戶手里收來的散養雞,五十多只,成本不低了,但大嫂看中的并不是這50多只雞,而是大哥。大哥這輩子,也算值了。

                門口已經飄起了雪,雪地里開車曉陽也是開得很慢,直到快6點曉陽才到安平。我一般就算著時間在鄉大院門口等曉陽,只是這下了雪,我也只有和大嫂在辦公室里等。

                曉陽開了門,見到了眼圈通紅的大嫂,問道,大嫂,咋啦這是?

                大嫂看到曉陽,也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又覺得委屈上來了開始哭哭啼啼,曉陽知道有事,也沒問,走到大嫂跟前,把大嫂摟在懷里,拍了拍大嫂,那一刻,我覺得曉陽才是大嫂,這大嫂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找到了家長傾訴。大嫂哭哭啼啼把進城賣雞的事說了一遍。

                曉陽聽完,從懷里把大嫂推到眼前,說道,啥?大嫂,你一個把兩個男同志打翻了?

                大嫂一臉委屈地點了點頭,他們要先和你大哥動手,我沒忍住。

                曉陽說大嫂,你可別哭了,你這哭的我還以為你倆被人打倒了,別管人家罰款怎么說,這動了手就是咱不對。走,先去看看。

                路上雪越下越大,車越開越慢,通過兩邊的行道樹,才能辨別路。好在這條路我們天天走。

                到了縣城,大嫂只記得大概的方向,曉陽覺得,既然沒有穿制服,那些人可能是要么就是監理站的(交警前身),要么就是城關鎮的,我們去了監理站,看門大爺說沒有的事,我們又調頭去了城關鎮大院。

                到了大院門口,門虛關著沒有上鎖,說明里面有人。看門的大爺看有車進來,還是很負責,問道,你們找誰。

                曉陽說,大爺,廖書記在不在。我這才想起了,縣府辦的廖主任已經到了城關鎮當一把手,成了縣政府黨組成員,城關鎮的書記。

                大爺說同志,廖書記已經走了。

                曉陽說大爺,里面是不是有個賣雞的同志在里面。

                大爺說,對,還把咱們的同志給打了,現在被扣在了大院。

                曉陽說,大爺,我是來處理這個事的,麻煩您開個門。

                大爺見曉陽認識廖書記,又是處理賣雞打人的事,摸不清曉陽到底什么來歷,就開了門。

                車子開進城關鎮大院,一座二層辦公樓彰顯了城關鎮“雄厚”的經濟基礎,17個鄉大院里面,也只有城關鎮大院有一座二層的辦公樓。

                我們進了門,車燈照在雪地上,蠟黃色的燈光在雪的映襯下,把半個院子都照射得晶瑩剔透,白里透黃。只看到一排屋檐下的角落里有一個人影,不仔細辨別好似雪人,大哥向陽身上的積雪和地上幾乎一樣厚,大哥蹲在地上,雙手插在懷里,一動沒動,頭發已白、眉毛已白,大哥的眼睛盯著這射過來的燈光,眼神中透出了無助和恐懼,又或有那么一絲絲的渴望,大哥起身站了站,又蹲了下來,也許只有這種姿勢才暖和一些,大哥不知道大嫂回安平求援,有沒有找到我,找到我這個在安平當黨政辦副主任的救兵。

                那輛裝雞的驢車上也覆蓋了白白的一層厚雪,那些雞不知道凍僵還是凍死。車沒停穩,曉陽就先下了車,大嫂和我慌忙下了車。不顧地上的積雪,曉陽一把拉起了雪人一般的大哥徑直往唯一一間亮了燈的辦公室走。大哥說,人家不讓動,讓罰站。曉陽停也沒停就到了門口,一腳就踹開了門,這門反復彈了幾次才穩住,里面三五個人正在圍著煤球爐喝著小酒。這一踹離門口近的一人直接摔倒在地,剩余幾人也是被曉陽一腳嚇得不輕。

                曉陽指著大哥身上的積雪,對著喝酒的幾人吼道,你們還他媽是不是人,這要是你哥,你弟,你爹,你們也這樣干?把人都要凍死了你們管都不管,還在這里喝酒,你們幾個給我等著,人要是沒事還好,人要是有事,我和你們沒完。

                大嫂忙打去大哥身上的雪,喝酒的幾人見曉陽穿著打扮和口氣,自知來人身份可能不一般,加上這事他們辦得確實理虧,就都不再說話。曉陽說,這雞和車你們要扣是吧,我們不要了。說著就拉著大哥往外走。

                這喝酒的人看曉陽不好惹,忙拉住大哥向陽說道,同志、同志、同志,別走、別走、別走,有事好商量、好商量,我們幾個確實搞忘了這大哥還在外面,都是我們的不是,我們給大哥賠罪。這位女同志,別生氣、別生氣。

                曉陽一臉怒氣地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你們幾個一般鐵石心腸的人,今天廖書記走了,要是他沒走,我非得去找他理論理論,讓他看看,他管的人是個什么品行。

                幾人早就是鄉大院里的老油條,一聽曉陽這話音,知道確實是遇到了硬茬,都給陪著不是,其中年長的一人忙給另外一人擠了擠眼,說道,還不把咱大哥的牲口和雞放了,讓咱大哥抓緊時間回家。

                幾人忙出去,解了韁繩,幫忙把驢車往外趕。曉陽用手指點了幾人說,人和雞要是有事,我找你們廖書記賠。說著顧不上年長者點頭哈腰地道歉,出了門。

                大嫂眼里流著淚,說,向陽,咱走,咱回家,這雞咱不賣了,這城以后咱也不來了。大哥全程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他一個代課老師,何曾想過自己會有如此的境地。大哥那一刻是否在想,如果當初不是為了照顧二弟讀書,藏起了自己的入學通知書,又會是怎樣的境遇。

                走出了城關鎮鄉大院大門,雪越下越大,大哥牽著驢,眼睛里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大嫂說向陽,你說話呀,你別不說話。良久,大哥才說,秀霞,我沒本事,這雞咱能不能不賣了,這咱回家吧。大嫂給大哥擦著臉說,向陽,咱不賣了、再也不賣了,咱走,咱現在就走。大雪有痕,這個自視為讀書人的大哥的自尊在這一刻如同雪地里的車轍一般,被無情地撕裂蹂躪。

                這個天,連識途的老馬都會迷失方向,更何況這頭和大哥一樣沒怎么進過縣城的老驢,這牲口一天沒吃沒喝,無論如何也承載不了這五十只雞兩個人的重量在返回20公里外的李舉人莊。

                曉陽說,不能走了,縣醫院的家屬院停不了驢車,倒是縣委家屬院修得早,有幾間大家停自行車的車棚,晚上很多人下班回家,應該能找個位置。走,去縣委大院。晚上,我們住在那里,讓大哥他們住縣醫院家屬院。這雞咱繼續賣,我給你們出氣。

                在曉陽的勸說下,大哥還是心疼這一車雞,就同意了。這驢車我自然不會趕,只有大哥趕車,曉陽說大嫂,上車,就委屈大哥趕著車。大嫂說,曉陽,你和朝陽上車,我和你大哥趕車,這樣有個照應。

                從城關鎮大院到縣委大院不遠,驢車走得不快,車自然也開得不快。家里那頭驢,在風雪中邁著穩健的步伐,在大哥的手里,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們的車。曉陽透過車窗往后看,車上大嫂和大哥依偎在一起,曉陽說,大哥遇到大嫂,也是值了。

                縣委大院和縣委家屬院一個門,這縣委大院的門衛自然認得曉陽,曉陽從車上拿了兩盒金鹿香煙,在門外大爺的萬般拒絕中還是塞給了他。請大爺務必想辦法找點草料,喂一喂驢。

                那個年代,驢車不稀奇,汽車才稀奇,但是門外大爺實在也想不到,縣長的閨女會往大院里牽進來一輛驢車,還讓他幫忙找一找草料。這冰天雪地里,縣委大院怎么可能會有草料。別說是縣長的閨女,可能就是鄧叔叔親自出面,人家也不一定答應。但看在金鹿的面子上,大爺說,要不就喂點糧食,順便把車上的雞也喂了。

                回到家,阿姨開門,看到我們的出現,十分的意外,但阿姨的生活履歷告訴她,孩子們有事了,否則不到萬般無奈也不會下著這么大的雪把人往家里帶。阿姨的記性也好,知道來人是我的大哥大嫂。忙笑著讓我們進了門。進了門,阿姨喊道,老鄧,快出來,曉陽他們大哥大嫂來了。

                鄧叔叔正在書房,看我們進來,忙披著軍大衣就迎了出來,主動伸出來手,一臉笑呵呵的表情,比見到我還要親切。大哥這個時候已經恢復了些,忙雙手握住鄧叔叔的手,說道,鄧縣長,給您添麻煩了。

                鄧叔叔一臉微笑地說,在家不喊縣長,你是朝陽的大哥,也喊叔叔,聽著親切。看這天冷得把孩子凍得,手冰涼。

                大哥十分的拘束,大嫂反倒是很大方的和鄧叔叔打招呼。鄧叔叔說道,朝陽,快,倒水,暖和暖和。

                曉陽說道,媽,還沒有吃飯,家里有沒有吃的。大嫂說,曉陽,不餓,別忙活了。

                曉陽說,大嫂,能不餓,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飯。說著就把今天下午大哥大嫂的遭遇給叔叔阿姨講,阿姨聽到大哥在雪地里被罰站后,沒說話,忙去了屋里,不一會就找了一套衣服。我說這孩子臉色這么難看,你看,衣服都濕了,這個天氣,咋能行?向陽,你別嫌棄,這是你鄧叔叔的衣服,我都洗干凈了,你先去里屋把你濕的衣服換下來。

                大哥忙說道,阿姨,不用了不用了,這屋里暖和,我一會兒就暖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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