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市委辦公大樓前的梧桐樹葉在晨風中沙沙作響，沈青云站在臺階下接過張耀祖遞來的公文包，指尖觸到包上冰涼的金屬鎖扣。

手機還攥在掌心，顧青山秘書那聲“顧書記讓您現在過來”的指令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書記，車備好了。”

司機拉開車門，黑色轎車的引擎在寂靜的清晨發出低沉的嗡鳴。

沈青云彎腰坐進后座時，瞥見副駕駛座上放著的濱州市干部名冊，昨夜熊楊送來的核查報告就夾在里面，三十七個紅圈標注的名字像一簇簇扎眼的火。

紀委再次核實情況之后，已經確定了這些人的問題。

正因為如此，沈青云的心情才愈發沉重不已。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后退，六月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青云揉了揉眉心，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顧青山突然召見，顯然是高長河那邊已經行動了。

彭東南的事捅到省委書記那里，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省委大院的門衛認得沈青云的車，欄桿升起時，他看見門口的石獅子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車子剛停穩在主樓前，顧青山的秘書就迎了上來，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沈書記，顧書記在辦公室等您。”

“麻煩了。”

沈青云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便走了上去。

………………

六樓走廊鋪著厚厚的紅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

顧青山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鋼筆劃過紙張的輕響。

沈青云抬手叩門時，聽見顧青山那聲熟悉的進，帶著煙嗓特有的沙啞。

辦公室里彌漫著淡淡的雪茄味，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在深色的紅木辦公桌上，將攤開的省委常委會紀要照得透亮。

顧青山坐在真皮座椅上，指間夾著支未點燃的雪茄，銀白的發絲在光線下像落了層霜。

“青云同志來了。”

顧青山抬起頭，老花鏡滑到鼻尖，鏡片后的目光在沈青云的身上停頓片刻，司機說道：“坐吧，剛從市委過來？”

“是的，書記。”

沈青云在對面的沙發上落座，背脊挺得筆直：“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

他將公文包放在茶幾上，金屬鎖扣與玻璃碰撞發出輕響，對顧青山說道：“濱州這兩天沒什么大事，就是夜市整改的商戶們已經重新開業了，昨天去看了看，秩序還不錯。”

“你這個同志啊，總是喜歡報喜。”

顧青山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給兩個茶杯斟滿，推過一杯茶遞給沈青云，水汽在兩人之間氤氳開來：“不過夜市的事辦得確實漂亮，省報都登了，說這是民生工程的濱州樣本。”

沈青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味醇厚帶著回甘：“都是按照省委的部署在做。”

他知道顧青山不會只為了夸他一句就召他來，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等待下文。

果然，顧青山話鋒一轉，將雪茄在煙灰缸上磕了磕：“高長河昨天找我了，說濱州的干部隊伍出了些問題。”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像鷹隼鎖定獵物：“三十七個縣處級干部違規違紀，組織部的考核報告卻全是優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青云放下茶杯，杯底與茶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確實存在這個問題。”

他沒有回避，從公文包里抽出核查報告的簡本：“市紀委上個月開展了專項檢查，發現部分干部在工程招標、惠民資金發放等方面存在違規行為，已經立案查處了。”

“那組織部呢？”

顧青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得像倒計時：“彭東南是怎么搞的，考核流于形式，是不是故意包庇？”

沈青云的喉結滾了滾，刻意避開了彭東南侄子的事。

在省委書記面前搬弄這種家族私弊，容易落下打小報告的嫌疑。

“組織部的考核工作確實存在疏漏。”

他選擇了更穩妥的說法，緩緩說道：“可能是基層考察組責任心不強，沒有深入核實情況。”

辦公室里靜得能聽見中央空調的嗡鳴。

顧青山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你呀，還是這么謹慎。”

他拿起高長河提交的報告，對沈青云說道：“高長河說，應該調整彭東南的職務，讓更合適的人來抓組織工作，你覺得呢？”

沈青云心中一凜，這才是正題。

他知道顧青山在試探他的態度，甚至可能在揣測他背后有沒有沈振山的影子。

“我同意省委的決定。”

沈青云的語氣斬釘截鐵，目光與顧青山直視，緩緩說道：“組織部門是管干部的關鍵部門，必須干凈過硬。彭東南同志確實不適合再擔任組織部長了。”

顧青山的指尖在報告上停頓片刻，突然問道：“那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