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指尖落在安南南部的占城港,加重語氣道:“你們看,從安南的占城港出發,向西沿著海岸線走,不出十日便能抵達暹羅的大城港、真臘的吳哥港,可直接與這兩國開展貿易;向南順著南海航線,二十余日便能直達滿刺加——滿刺加是東西方航線的交匯點,更是南洋貿易的核心;再往南,順著滿刺加海峽走,便是蘇門答刺、舊港、爪哇、濘泥等南洋諸國。這些國家雖國土面積小,兵力薄弱,卻個個掌控著海上貿易要道,比如舊港掌控著馬六甲海峽東部入口,爪哇掌控著南洋東部的香料產地,若大明能以安南為根基,在占城港駐扎軍隊、部署戰船,對這些國家形成軍事與貿易雙重威懾,便能將南洋的貿易權牢牢握在手中。屆時,南洋的香料(胡椒、丁香、肉豆蔻)、象牙、紅木、燕窩等珍稀物產,都能通過安南的港口集中,再由官府統一調度運往大明內地,既能避免民間商人私運導致的稅收流失,又能充實國庫,還能讓中原百姓用上此前難得一見的南洋物產。”
朱元璋看著圖上的航線,眉頭微微舒展,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你是說,控制了安南,就能拿捏住中南半島與南洋諸國?”
“正是!”朱高熾點頭,語氣更為堅定,“近可制占城、暹羅、真臘——這些國家與安南接壤,若安南為大明郡縣,他們便不敢再像往日那般與大明離心離德,甚至侵擾邊境;遠可控滿刺加及南洋諸國——滿刺加是東西方航運的必經之地,掌控此地,便能隨時監測過往船只,防止倭寇或其他勢力借道南洋侵擾大明沿海。”
歷史上,朱棣出兵安南的決定與鄭和下西洋戰略意圖的實現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鄭和船隊每次下西洋,都需經南海前往南洋及西洋諸國,而安南地處南海西側,其穩定與否直接影響船隊航線安全;同時,船隊所需的淡水、糧食補給,以及與中南半島諸國的聯絡,都需依托安南這一關鍵節點,二者在戰略上形成互補,共同服務于大明拓展海外影響力的目標。
有學者認為朱棣“郡縣安南”的決定過于草率,指責他忘記了祖訓中“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的告誡,覺得安南地處偏遠、民風復雜,納入版圖后會成為朝廷的財政負擔,且難以治理。
若朱棣興師動眾出兵安南,僅僅是為了懲罰安南侵擾大明邊境、殺害明朝使節,那確實顯得草率且不負責任,畢竟以大明當時的國力,只需派遣軍隊震懾便可達成懲戒目的,無需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將其設為郡縣。
但事實給出了明確答案,朱老四“郡縣安南”的決定絕非一時沖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背后有著更深層次的戰略考量,核心便是通過“郡縣安南”實現明朝在中南半島的長期軍事存在,與鄭和船隊形成海陸聯動、遙相呼應的格局,從陸路和海路共同鞏固西洋朝貢體系——鄭和船隊從海上巡航,向沿途諸國展示大明國力,招撫其加入朝貢體系;安南作為大明的交趾省,從陸路部署兵力,對中南半島諸國形成威懾,防止其脫離朝貢體系,二者一海一陸,相互支撐,讓西洋朝貢體系更具穩定性。
安南地處中國大陸與中南半島的連接處,既是陸路交通的咽喉,又是海上航運的重要補給站,天然具備充當大明經略西洋跳板的地理優勢。
“郡縣安南”后,大明可在安南駐扎軍隊、設立行政機構,以安南為基地,向中南半島輻射影響力:近可直接制約占城、暹羅、真臘諸國,這些國家與安南接壤,大明通過安南的行政與軍事力量,可隨時干預其內部事務,確保其對大明的臣服;遠可間接控制滿刺加及半島附近的蘇門答刺、舊港、爪哇、濘泥等國,這些國家依賴與大明的海上貿易,而安南作為大明經略南洋的前沿,可通過調控貿易航線、掌控補給節點,迫使這些國家遵守大明主導的朝貢秩序。
更關鍵的是,鄭和船隊的存在是暫時的——每次下西洋都需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難以長期維持,且船隊返航后,大明對南洋的海上管控力便會減弱;但大明交趾省的存在是長期的,作為常設的行政與軍事單位,交趾省可持續發揮作用,不僅能穩定中南半島局勢,保障海上航線安全,還能持續吸納南洋諸國加入朝貢體系,為大明長期掌控南洋、拓展海外利益提供堅實的陸地支撐,這正是朱棣“郡縣安南”最核心的戰略價值所在。
這一次,朱老四當真是雄才大略,目光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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