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封瞥了盧文一眼,轉而對著張父解釋道:
“比他要大。”他略一頓,加重了語氣,“而且,要大上很多很多。”
知縣區區七品官,還是外放的七品官,如何和狀元郎比?
陛下親自裁定,狀元郎入仕便是正六品,而且大概率要去重要部門,甚至留在陛下身旁。
六品京官,還是年齡不大的六品京官,前途和盧文這個知縣比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好......好......好啊,他有了出息,我總算是能對他娘交代了。”
見張父情緒稍定,劉大封這才笑道:“老丈,此間風大,不是久留之地。”
“陛下的賞賜都需送到您家里安放,可否帶我等去府上一坐?”
張父這才徹底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哎,哎!官人若不嫌棄草民家中簡陋,草民一定好好招待各位。”
幾人準備動身離開田埂。
盧文知縣見狀,立刻一個箭步上前,伸出雙手就要去攙扶張父:
“老太爺!您慢點,小心腳下,下官扶著您!”
要說這盧文也真是豁得出去,張父不過四十多歲,比他大不了多少,張口閉口就喊人家老太爺。
張父哪里受過這種待遇,嚇得連連擺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縮,嘴里慌亂喊著‘使不得’。
盧文見這老爺子躲閃抗拒,不肯讓自己攙扶。
而一旁的劉大封則是沉默地看著自己,頓時感覺額頭上的虛汗一層層往外冒。
這老爺子不肯讓他扶,豈不是說明平日里自己便對這些貧戶極其忽視。
被這位禮部的劉大人看在眼里,若是回去參他一本,自己哪還有好果子吃。
“老太爺,您就讓下官盡盡心吧,您老是長輩,下官攙扶您是應該的,應該的!”
一個拼命要扶,一個拼命躲閃,周圍的村民看著這啼笑皆非的一幕,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張家村,顧名思義,村里絕大多數人都姓張。
往上數幾代,大家都是一脈同源的親人,共用著一個祠堂,祭拜著同樣的祖先。
可這些年,隨著家族開枝散葉,各家境遇不同,人情也漸漸淡薄了。
尤其是對張老蔫這一支,家境日益窘迫,更是成了村中許多人暗地里嘲諷,明面上疏遠的對象。
若是他們平日里能對張謙父子多幾分幫襯,少幾句閑碎語。那么今日豈不也能澤被鄉里,大家多少沾些光,得些實惠?
可惜,世間沒有后悔藥。
張父到底還是沒人盧文攙扶,穿過人群往家里走去。
當他的視線掠過人群邊緣,那個語刻薄的婦人頓時心虛地低下了頭。
此刻的婦人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尖酸刻薄,她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眼神躲閃,雙手緊張地絞著粗布衣角。
想說什么討好的話,喉嚨里卻像是塞了團棉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張父看著她,渾濁的眼睛里沒有絲毫得意。
他只是停下腳步,就停在離那婦人幾步遠的地方。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兩人身上,劉大封和盧文也都停下了腳步,默默看著。
張父看著那婦人,緩緩開口:
“我兒,不是廢物。”
沒有質問,沒有斥罵,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那婦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狀元公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我以前豬油蒙了心,胡說八道!老蔫哥......不,張老太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俺這蠢婦一般見識!”
張父沒有理會她的告饒,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開口道:
“我家的田,你還買嗎?”
。。。。。。
另一支報喜的隊伍一路跋涉,終于抵達了云夢山腳下。
面對眼前這座云霧繚繞、峰巒疊翠的巍峨山脈,為首的幾位禮部官員不由得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為難之色。
一名較為年輕的禮官撓了撓頭,看向同僚低聲問道:“王兄,公函上怎么說的?這云夢山方圓數百里,峰嶺無數,我們該去何處尋那......那位老先生報喜?”
被問及的王姓禮官無奈地翻看著手中的公文冊子,苦笑著搖頭:“只寫了‘云夢山’三字,再無其他,連個具體的峰頭、洞府名稱都無。”
年輕禮官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來之前,我特意尋機與探花郎林清源攀談了幾句。”
“據他所說,他們師尊神龍見首不見尾,此刻或許在山中清修,或許早已云游四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