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貪墨的消息李徹沒有封鎖,也沒必要封鎖。
很快,此事便傳得奉天城人盡皆知。
不到一個時辰,便有貪了錢卻不敢用的將領,帶著錢財來奉天殿向李徹認罪。
但李徹早早就下了命令,所有人一概不見,明日統一在奉天殿外的廣場收繳贓物。
眾人只能忐忑而歸。
李徹就是要用這種法子,讓他們把今日的恐懼心情牢牢記住,這輩子都不能忘。
而奉天駐扎的軍隊不過是奉軍的一部分,大部分的奉軍都在外面駐守或執行任務。
這些長期在外駐扎的軍隊,撫恤金發放由兵部單獨的一部門管理,霍端孝早已將這個部門上下徹查了一遍。
讓李徹欣慰的是,兵部內部倒是沒什么大問題,除了幾個主事有些小貪小污的過界行為外,大多數還是盡忠職守的。
這就說明,大部分烈士家屬都拿到了撫恤金,不至于所有人都會指著后脊梁罵自己。
至于那些前來退贓的將領,李徹也想好了辦法整治他們。
。。。。。。
翌日。
晨光刺破寒霧,照亮奉天殿前廣場。
一輛接一輛的氈篷馬車碾過水泥路,悄無聲息地駛入宮門。
早已候命的軍士們分別上前,沉默地引導著馬車,將其圍攏在廣場一側。
從車上下來的將領們,早已卸了佩刀,穿著常服,個個面色灰敗。
眾將走到殿門前石階下,齊刷刷地撩袍跪下,垂首不語。
一名年輕軍士得令,用刀鞘挑開最近一輛馬車的氈簾。
剎那間,一片刺目的銀白反射出來,晃得他偏過頭閉了閉眼。
車里,銀錠堆疊得滿滿當當。
而這樣的馬車,還有數十輛。
廣場另一端,李徹穿著一身黑布勁裝,呼著白氣,領著三歲的李承繞著廣場慢跑。
小家伙跑得臉蛋通紅,忽閃著大眼睛,瞧見了遠處那黑壓壓跪著的一排人。
“父王。”李承喘著氣,小手指向那邊,“那些跪著的是什么人,他們不冷嗎?”
李徹步伐未亂,氣息平穩,目光看著前方:
“他們曾是父王的左膀右臂。”
李承努力邁著小短腿跟上,好奇道:“現在呢?”
李徹面無表情:“現在,要看他們選哪條路。”
日頭漸高,跪著的將領越來越多,身后的馬車也越聚越多。
貪污的金銀之物被軍士從馬車上臺下,銀錠在陽光下流淌著冷光。
直到寒氣被陽光驅散大半,李徹才停下腳步,用布巾擦了擦李承汗濕的額頭。
隨即牽著他的手,緩步走向殿門。
走過之處,站崗的軍士紛紛捶胸行禮,發出整齊的聲音。
跪著的將領們聽到聲音,如同溺水者見到浮木,紛紛以頭觸地:
“參見殿下!參見世子!”
李徹在眾人面前站定,目光掃過去。
面前有二三十人,從一軍統帥的師級將領,到團長級別的領兵校尉,都是熟面孔。
李徹無聲地笑了笑,那笑聲里仿佛淬著冰,使得眾人陣陣發寒。
“好啊,好!”
“好一群忠肝義膽的國之棟梁,你等真是給本王長臉啊。”
無人敢應聲,只有一片粗重的呼吸。
雖是寒冬臘月,冷汗仍從他們的額角、鬢邊滑落,砸在石板上,洇開深色痕跡。
李徹緩緩踱步,開始一個個點名:
“張賁,征靺鞨之時,你帶三百輕騎破敵寨,斬首七百。”
張賁虎目泛紅,以頭搶地:“殿下,末將”
李徹冷漠打斷:“本王親自為你表功,為你包扎傷口,夸你為騎軍悍將。”
“現在你也是一師之長,你告訴本王,你為何如此?”
張賁沉默不語,只是默默流淚。
李徹的視線越過過他顫抖的脊梁,看向身旁一人:
“王守恩,平高麗之時,你身被三創,死戰不退。”
“本王記得你性格最是憨直,常與將士同食同住,與士卒以兄弟相稱,你怎么會干出這等事來?”
王守恩跪在地上,面露晦澀:“末將一時昏頭,行差踏錯。”
“行了!”李徹冷然看向他,“本王不想聽這些。”
“你去朝陽城的紀念碑前,也能與那些陣亡的兄弟說自己昏了頭,故而欺負他們的妻兒老母?”
王守恩頭顱深深垂下,聲若蚊吶:“末將死罪!”
李徹轉過身去,看到一道雄壯的身影,更是氣極反笑:
“劉崧,你小子也在啊!”
“你這憨貨是個孤兒,也沒有子女,要這些錢做什么?”
劉崧抬頭,如實道:“末將看中內城一個宅院,還相中了一個前朝官宦人家的妹子,朝陽軍一起出來的同僚都續了弦,末將也想”
“好了,這些丑事你還好意思說!”李徹氣得腦袋都要炸了,“本王給你的封賞,不夠你買房,娶媳婦嗎?”
劉崧一五一十道:“您也知道,俺好去賭坊耍,賞錢根本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