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方眉獨自一人走了。
沒有帶走任何行李,也沒有帶走那個她曾經以為可以相依為命的“小女兒”。她只帶走了那份裝著天價協議的文件夾。
數小時后,暮色四合,巨大的渡輪在低沉渾厚的汽笛聲中緩緩駛離了鯨港碼頭。船舷劈開墨藍色的海水,留下一道逐漸消散的白色尾跡。
方眉站在總統套房的露天陽臺上,肩上昂貴的羊絨披肩讓她絲毫感覺不到海風的濕冷。
對岸燈火璀璨,如同散落的星辰,漸漸連成一片模糊的光帶,最終縮成遙遠天邊的一線。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鯨港的每一幕。
來接她們的是一艘小得可憐的船,她和姜晚意因為不適應坐船吐得昏天黑地。等到踏上鯨港這片繁華的土地時,兩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臉色蠟黃,腳步虛浮,帶著一身難以掩飾的狼狽與土氣。
那時的鯨港,在她眼中是鑲著金邊的龐然大物。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川流不息的昂貴汽車,衣著光鮮、步履匆匆的行人……一切都讓她目眩神迷,同時又生出一種深入骨髓的自卑與惶恐。
她原本以為人生巔峰便是如此,直到她踏入沈家莊園見識了真正的富貴后,才知道坐井觀天的青蛙有多可笑。
那時她牽著姜晚意小小軟軟的手,暗暗下定決心,將來不管是鯨港還是沈園,她都要占據一席之地。
誰能想到命運就是這么奇妙,短短十年不到,卻已物是人非。
從姜晚意說出沈淵的名字時,方眉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孩子也長大了。平心而論,相較于姜花衫,她更愛姜晚意,可這份愛其實也貧瘠得可憐,一旦感受到威脅,她照樣可以毫不猶豫地丟棄。
比如現在。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輕柔而規律的敲門聲。
“您好,客房服務。”
方眉收斂心神,穿過奢華空曠的客廳,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位身著筆挺制服的服務生,臉上帶著訓練有素的恭敬微笑,手中推著一輛精致的餐車,車上冰桶里正鎮著一瓶紅酒。
“晚上好,夫人。”
方眉端著儀態,上下打量了服務生一眼,“我沒有點餐。”
服務生微微躬身,“這是獨屬于本套房尊貴vip客人的歡迎禮。”
方眉的視線落在那瓶紅酒上,即使她不甚精通,也能從那古樸厚重的瓶身和燙金酒標上,判斷出它的價值不菲。
這些她曾經需要費盡心機才能沾到邊的東西,如今,卻被作為“理所應當”的福利恭敬地送到她面前。這就是金錢的魅力。
她沉默片刻,讓開了身。
服務生熟練地將冰桶和晶瑩的高腳杯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再次鞠躬:“愿您本次航行愉快。”
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
方眉走到茶幾旁,指尖拂過冰桶外凝結的冰涼水珠,然后拿起那瓶酒,為自已斟了淺淺一杯。
暗紅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漾出誘人的光澤。她搖晃著紅酒杯,漫步走到落地窗前,高高舉起酒杯,像是勝利的宣告,又像是最后的訣別:
“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