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三公子這處宅院實在偏僻得厲害,陳硯坐了近半個時辰的馬車才到府城附近。
馬車停在一棵大樟樹后,簾子外的薛正道:“陳大人可出來了。”
陳硯撩開車簾才發覺馬車已在半山腰,而不遠處的燈火長龍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兩條火光組成的長龍沿著入府城的路蜿蜿蜒蜒,一眼望不到頭。
并排兩個火把中間是一輛輛獨輪車,獨輪車被推著往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一輛車的聲音或許不大,數百輛車子的響聲足以鬧出極大的動靜。
舉著火把之人,腰間掛著刀,大步走進原本夜間該緊閉的松奉城門內。
這一刻,陳硯終于能想明白了,為什么賈三少會在今日去南山找事,又為什么賈三少要用美人計對付他。
如果他今晚真留在那惜菡屋子里,也就錯過了這一場大戲。
走私!
能進行如此大規模走私,身處松奉的官員不可能毫無察覺。
也就是說,整個松奉府上下官員皆知此事,且都參與其中。
難怪松奉的官員死在任上的遠比其他地方的多,怕不是發現此事后拒絕同流合污,被走私團伙弄死的。
此前的種種疑惑也在此刻盡數解開。
難怪那徐鴻漸無論如何都不退,原來是要護著此等吸血整個大梁的走私之事。
陳硯以為自已已經見識過官場的黑暗,到了此刻他才知曉,自已所知實在淺薄。
貪污者,并非只是貪銀兩、兼并田地,他們更會為了一已私利為害一方。
為了走私,徐鴻漸強烈反對開海。
為了走私,徐門把持朝堂,肆意打壓誣陷異已。
為了走私,松奉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如此毒瘤不除,百姓如何安居,國家如何富強?
陳硯只覺渾身血液都往天靈蓋沖,臉仿佛要被撐爆了。
他呼吸越發急促,連著深吸好幾次,依舊壓不下要燒光整個松奉官僚的怒火。
陳硯雙眼死死盯著火龍,聲音壓得極低:“薛百戶是何時知道他們走私之事?”
“陳大人去賑災當月。”
薛正并不瞞陳硯。
陳硯扭頭看向薛正:“為何不與本官說?”
薛正靜靜看著陳硯:“陳大人,知道此事后是要玩命的。”
松奉府臨海,走私要從此地過,因此松奉上上下下都要參與其中。
可如此大動靜絕瞞不過臨近的州府。
或許整個寧淮省都參與其中。
為了不走漏風聲,只要知情者,要么與他們同流合污,要么只有死路一條。
一個同知想要對抗整個省,無異于找死。
“陛下可知此事?”
“密信已送往京中。”
薛正繼續道:“錦衣衛的據點已經被端了六個,身死二十七人,陳大人此時回賈三少的宅邸還來得及。”
只要縮回去,當做什么都沒有看到,就可以保命。
“可我看到了。”陳硯道。
薛正深深看他一眼:“陳大人的處境已十分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