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馬車,抱起一袋麥麩就要往肩膀上扛,甩到半空卻被陳老虎接走。
陳老虎道:“大人不可弄臟了官服,如此粗活交給我就是。”
他腰身下沉,穩穩地扎在馬車前,右手提起一袋麥麩甩到左肩那袋糧食上,又一只手夾著一袋麥麩穩步走上前,隔一段距離就往地上放一袋,那些在第一堆擠不進去的災民立刻沖過來,搶著將袋子拆開就去抓麥麩吃。
十袋盡數搬過來,災民們自然圍了十圈,無論男女老少,盡都狼吞虎咽。
陳硯看著他們,心中對他們生出同情。
這十袋麥麩是他自掏腰包買來給災民們煮粥,為的就是先給他們吃頓飯,讓他們跟自已走。
誰料到帶來的鍋和柴火根本用不上,他們就已經如餓狼一般撲了過來,只顧著搶堆在地上的麥麩。
這些麥麩是大戶們買去喂家里牲口的,在這些災民們面前,這些成了救命的糧食。
陳硯就這般靜靜看著如同牲口般的災民時,只覺得今日的風格外咸濕。
麥麩干,吃多了便黏在嘴里或喉嚨里,不少人被嗆得連連咳嗽。
陳硯對齊耀祖與陳老虎道:“將水搬出來。”
兩人應了聲,去將馬車里的大桶抬出來,那些被嗆得厲害的災民趕忙搶著搶了飄在水面的葫蘆瓢舀水往嘴里倒。
清涼的水入喉,終于將黏在喉嚨里的麥麩沖進肚子里,再一泡脹便飽了。
下一人就會接過葫蘆瓢舀水,喝完再往下遞。
陸陸續續災民都吃飽了,麥麩還剩下一些,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麥麩捧起來放回麻袋里。
不少人再看陳硯,眼底已經沒了此前那般強的敵意,卻也并不信任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官員。
陳硯并未急著開口,就在原地站著等災民全部吃完,又看了眼空癟了一多半的麻布袋,粗略估算,每個麻布袋所剩只有四五大碗的量。
而那些災民分別圍著麻布袋,并不肯走開。
陳硯就是在此時開口:“衙門已無救濟糧,這些糧食是本官的捐贈。”
齊耀祖將他的意思一傳遞,災民們剛因吃飽而收斂的獸性又在此時顯露出來,一時間氣氛頗為緊張。
齊耀祖的心再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此時大人說這些話,豈不是要激怒這些災民?
就算騙也告知官府有糧食,必不會不管他們,只要運糧要花費時間,讓他們耐心等候,如此方可維穩。
果然,災民中有人叫囂一聲:“官府不管我等死活了?”
齊耀祖心慌地將此話翻譯成官話,又道:“大人,如此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陳硯順著聲音看去,是個尖嘴猴腮的年輕人,看著極不安分。
終于找到這人,就是不知還有沒有其他人。
陳硯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又將目光移開,對齊耀祖道:“與他們講,我是新上任的同知陳硯,負責此次救災,若大家想要活命,就與我一同去要糧。”
齊耀祖急得渾身冒熱氣,還是只敢乖乖將其換成土話說與眾人聽。
人群里又有一人的聲音響起:“連官府都沒糧食了,派你一人來救什么災?”
緊接就有聲音道:“你們就是當官的吃香的喝辣的,將我們趕上山,是想要活生生餓死我們!”
“你們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等!”
如此煽動論自是讓得本就備受折磨的災民怨氣沖天。
被晾在山上多日,將他們的家底子都榨干了,如今就派這么個年輕的官來救災,這官還說麥麩是他私人拿錢買的,豈不是吃完這頓又要繼續挨餓,直到餓死為止?
多年來,官府聯合那些大戶欺壓他們,如今竟要活活逼死他們,這些都是貪官!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