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無春……”
李世民端起水囊喝了一口,既是潤潤唇舌,也是在心中細細揣摩陳安哲此問的用意。
“聽旁人說過幾句。”
“此人的行徑,似乎太過犀利乖張。”
還有一句卻沒敢說出來。
這個黔無春做事之老練,手腕之狠辣,可頗有幾分陳家的風范!
陳安哲聞笑笑:
“太子可是覺得,此人的行事有些不當?”
黔無春是大父埋下的一步暗棋。
論才華本領,可不輸他與陳安文,埋藏在暗處為了的....便是在這一次的“輪換”中,對門閥進行徹底的清洗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白茫茫一片的天地,沉吟許久。
“人都道改朝換代,萬事一新。”
“可我卻覺得,換得只是表皮,內里的沉疴和舊病依舊沉在那處,透著腐朽的氣息。”
乾隋更迭便是如此。
新的秩序建立在搖搖欲墜的舊地基上,怎么可能能夠長久維系下去?
爛根之上,生不出新的枝蔓。
與其粉飾太平,將舊酒裝入新壺,倒不如一把揚了那酒,將表皮扯開,剜出已經腐爛發臭的那塊爛肉。
徹底打開一片新的天地,才能避免唐走上隋朝的舊路。
“門閥世家不僅占據著大片的土地,經營著各種賺錢的買賣,還放縱家人奴仆兼并土地,欺壓平民。”
“黔無春手段雖太過厲害,但如今大唐初立,百廢待興,需要得就是這樣的雷霆手段,這樣的孤勇之士!”
李世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亢奮。
兩眼燦若星辰,手中的水囊已經被他攥至變形。
若能在他老子手中將大唐的弊病解決掉,留給他的便將是一片海晏河清的天下。
屆時,再創盛世,名垂千古也不是什么難事。
陳家也是門閥……
忽然意識到這點,李世民整個人僵住,好似一盆冷水從他的頭上澆了下來。
平日他雖有些少年意氣,卻也并非沖動魯莽之輩。
如今一朝成龍,便難免有些飄了,嘴上竟犯了這樣的忌諱!
幸而陳安哲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半分計較的意思,只是說道:“既然殿下覺得這是一把好刀,那就該好好用起來。”
他所在乎的,只是李世民對那些毒瘤世家的態度。
至于一時的無心之失……
不過一時之風。
望著陳安哲緩步離去的背影,李世民終于松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幸好,幸好。
沒有因為那一句話耽誤了大事。
陳家實在是太可怕,簡直好似一座大山一般,高聳巍峨,屹立不倒。
秉承億萬黔首之意志,持雷霆萬鈞之力量。
……
“陳公!”
昏暗的耳室,燭火躍動閃爍。
陳亦舟身著一襲布衣,坐在木椅上,微闔著雙目,好似一位普通的耄耋老人。
“圣上怎么來了。”
李淵苦笑一聲,尋了椅子坐下。
“榻畔有惡虎豺狼虎視眈眈,朕著實難以安睡,聽聞陳公亦未寢,特來同陳公聊聊閑話。”
閑話?
陳亦舟扯了扯嘴角,并不搭腔。
半響,李淵沉不住氣,率先開口道:
“崔氏旁系有個叫崔七郎的混賬東西,前日在平橋街強搶民女,恰被黔無春撞上,一劍結果了性命。”
“結果昨日,五姓七族的那七位族長就紛紛上了折子,要朕出兵鎮壓黔無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