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把玉牌遞過來。
陸未吟握在手里,閉上眼睛,只靠觸覺細細摩挲。
前世,陸歡歌給她穿腹一刀,又掀翻炭盆縱火。
宮人們在外頭大喊大叫,卻始終沒有人進來。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火光蔓延,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神志昏沉時,有一人來到身邊。
察覺到動靜,求生本能驅使她伸出手胡亂摸索拉扯,最后將一塊玉牌扯了下來。
那是塊無事牌,無字無紋,質地溫潤細膩,只在邊角處有一點磕痕硌手。
陸未吟屏住呼吸,朝四個角摸去。
指腹刮到輕微一點鋒邊,陸未吟深吸口氣,睜開雙眼,瑩潤白玉落入深邃黑瞳,各自生輝。
回頭看向拾玉處,“近日誰坐過那里?”
尖尖想了想,回答,“是昭王殿下。他帶李太醫來給小姐診治那天,就坐的那兒。”
陸未吟其實已經猜到了。
這種成色的羊脂白玉,定是王孫貴胄所有。
蕭南淮也戴了一塊羊脂白玉,單看著不錯,但是和這塊一起對比,就顯得遜色了。
想不到前世救她出火場的人竟是軒轅璟。
難怪她事后詢問宮人是何人施救,一個個三緘其口。
皇弟從火場抱出皇嫂,于她而是救命之恩,可放在禮法之下,就是逾距。
一旦傳揚出去,定會遭人非議,太子臉上無光,更有損皇室威儀。
陸未吟定了定神,將無事牌收起來。
用過早飯,她來到萬壽堂,向老太君說明來意。
老太君想也不想的拒絕。
“不必。替你診治的是李太醫,派他來的是皇上,徹查太醫瀆職一事也是天子授意,與昭王有何干系?再說了,王爺日理萬機,定然抽不出空前來赴宴,拒絕赴宴恐又失禮,還是算了,不要讓王爺為難。”
陸未吟看出來了,老太君很不想讓永昌侯府和昭王有所牽扯——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好,都聽祖母的。”
離開萬壽堂,陸未吟馬上交代采香,讓她找人盯著昭王府。
既然不能宴請,那就偶遇,總能有辦法。
回到千姿閣,陸未吟練了半天字。
回想前世,她死前那陣子,太子可謂是焦頭爛額。
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昭王攬足權柄,追隨者眾,在朝堂一呼百應,與他這個儲君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他最大的優勢,在于昭王是瞎的。
一國之君,怎能是個目不視物的盲人?
可那眼疾,真就無藥可醫嗎?
一橫一豎一筆一劃,遒勁有力的字跡逐一落下,以前沒留心的細枝末節逐漸浮上心頭。
她記得前世剛到北地不久,曾碰見昭王手下在尋一味藥。
那藥材極其難得,可遇而不可求,剛巧楊威武手里有,便交于他們帶回去給了昭王。
后來,楊威武陷圍城危機,彈盡糧絕,右將軍王沛不顧軍令前去解圍,事后曾,乃是替昭王殿下回報贈藥之恩。
由此可見,那藥對軒轅璟而必定十分重要。
若她能得到此藥,剛好可以當做投誠禮。
她倒是聽楊威武說過那藥生長在哪兒,就是不知道這會兒被楊威武弄走了沒有。
陸未吟擱下筆,立馬叫人去善堂找余老太,看宋爭鳴走了沒有。
吃過午飯,她靠在軟榻上等消息,蕭西棠和蕭北鳶過來了。
聽明來意,陸未吟有些驚訝,“這么熱的天,怎么突然想去福光寺進香?”
蕭北鳶說:“我與秦姐姐原本約定等哪日涼快些再去,方才太傅府送消息過來,說玄真大師又要閉關百日,為蒼生祈福,我不想等那么久。”
她急著給陸未吟求平安符。
聽到玄真閉關為蒼生祈福,陸未吟不禁失笑。
她帶著深意暗示,“其實,玄真和尚可能并沒有那么大的神通,他開光的東西,可能也不是那么靈……”
私下里頭兒孫滿堂的老和尚,沽名釣譽,六根不凈,菩薩連他都不會保佑,又怎會保佑求他賜福的人?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靈呢。”蕭北鳶堅持。
陸未吟勸不住,只能由她。
蕭西棠問陸未吟,“你去不去?”
自陸未吟受傷之后,蕭西棠天天早起練功,無一日懈怠,皮膚明顯又黑了些,但身板兒更壯實了。
陸未吟搖頭,“熱,不去。”
在她看來,求佛不如求己。
天氣確實熱,蕭西棠也不勉強,稍坐了一會兒,就陪著蕭北鳶去了萬壽堂。
陸未吟重新靠回軟榻上,剛合上的眼睛突然又睜開。
她喚了采柔進來,問:“將軍府那邊可有動靜?”
兵法云:知敵而后應。
也就是說,知悉敵人動向,才能及時做出應對,因此將軍府是一直有人盯著的,有事無事,每日都要回傳一次消息。
采柔剛收了消息,正要來稟報。
回道:“陸歡歌回府后又吵又鬧,說名聲盡毀,不想活了,要懸梁,被陸奎打了一巴掌,關在房里禁足。陸晉坤為妹妹出頭,也被罵了一頓。”
陸未吟望著銅爐上飄起的裊裊香霧,眸光微凝。
陸家父子三個的反應都在她的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