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太子巡邊回來,三軍齊頌,朝臣擁戴,皇帝深感慰藉,特命太子監國,考察其治國之能。
太子臨朝,勵精圖治,寬厚仁德,備受贊譽。
跟太子毫無交集的時候,陸未吟也以大雍有此儲君為幸。
直到她當上太子妃,見識過太子人后的真面目,才開始質疑,這樣的人,真的能擔起國君重任嗎?
事實證明,不能!
一次偶然,她聽到太子跟幕僚談及一位剛擢升為京官的布政使,得知了一件舊事。
正是在太子開始監國的這個冬天,南方數州遭了雪災。
初時突降大雪,道路封凍,部分貧戶房屋坍塌。
地方按常規奏報,稱“雪深數寸,民有凍餒”。
太子只當南方偶寒,不至大害,便命地方酌情賑濟。
誰料災情持續惡化,大雪連下,江河結冰,炭價暴漲,貧民凍死街頭。更有流民涌入州城,爆發騷亂。
地方急報一封接一封的送到京都,凍殍數字與日俱增。
東宮屬官截留驛報,私呈太子。
此時本該即刻采取措施全力賑災,可太子為了掩蓋自己誤判,篡改奏報,將重災按輕災論處,僅撥銀五萬兩。
大災當前,五萬銀不過是杯水車薪,太子深知填不住這個窟窿,便將賑災銀全部發往災情較輕之地,塑造出災情可控的假象,同時博取民心。
另一邊暗派親信找到當地布政使,強兵堵路,將試圖外逃求生的災民困在原地。
燒毀州縣災冊,滅口縣官,自上而下,逐一清除證據。
陸未吟清楚記得陸奎下朝回來,夸太子賑災及時,稱“凍斃不足千數,且多為乞丐流民”,可重提舊事時,那幕僚說的卻是“幸未損及殿下英明,否則那十萬余凍骨就是下墮黃泉,也要在煉獄里償其罪責。”
十萬余!
太子欺上瞞下,用十萬余性命,保住了自己監國期間政通人和的美名。
好一個‘勵精圖治寬厚仁德’的儲君!
那一刻,陸未吟甚至起過念頭,想著豁出自己弄死他算了。
如此輕賤人命的儲君,待其問鼎九五,天下皆為螻蟻。
可是那時候,可與太子一爭者,只有一個目不視物的軒轅璟。
枉顧人命者自是不配為君,可一個眼盲之君,又能否維持一國安穩?
陸未吟陷入兩難,而且老天也沒給她有所作為的機會,就把索命的陸歡歌送到了她身邊。
今生,因幽州失察,加上遇刺受傷,皇帝沒有交給太子監國重任。
就在陸未吟以為這回只能讓軒轅璟賑災,不能坑太子一把時,皇帝感染風寒喘疾復發,病了。
雖然晚了些,但這監國大任還是到了太子頭上。
這就有意思了。
太子如今正在詢查吏治,夙夜不怠,已有美名傳出,與此同時,玄真參悟到南方將有雪災的傳也愈演愈烈。
這日,皇后將玄真請進宮講經論道。
莊嚴肅穆的皇家佛堂,金磚鋪地,藻井繪九品蓮花,梁上懸著七寶瓔珞佛幡。
佛前供鎏金八寶香爐,裊裊青煙筆直上升。
皇后端坐在鋪了厚錦的紫檀蓮臺上,金玉盡去,只以一支檀木簪綰發,手持沉香念珠,眉目間斂盡威儀,只余一片澄明。
玄真趺坐蒲團,身前攤著一本紙頁泛黃的《金剛經》。
二人中間隔一池清水,銅制蓮燈浮在水面,隨風微動,火光輕顫。
皇后手指輕撥念珠,“大師常‘無住生心’,如今太子監國,本宮夙夜掛心,唯恐有失。若真無所住,何以治紛擾?”
玄真合十微笑,“娘娘觀心若止水,波瀾自息。”
皇后眉目微垂,虔誠合十,“還請大師解憂。”
玄真道:“萬般煩惱,皆由心生,憂思如影,非外可破。阿彌陀佛。”
皇后抬眼看他,施然從蓮臺起身,鳳眸漸厲,國母威勢也隨之顯露。
“非也。本宮之憂,大師可解。”
玄真面不改色,不動如山,背心卻已滲出冷汗。
“娘娘請講。”
皇后步伐極緩的走向殿門,明亮的天光打下來,將她拉長的影子投到玄真身上。
“本宮要知道,蕭東霆的腿由何人治好。還有,大師所參悟的南方雪災,背后又是何人指使。”
她念佛,只求在心里留一方凈地,卻并不信佛。
侍佛治腿顯靈昭厄這樣的鬼話,騙騙那些無知百姓也就行了。
玄真緊張到喉嚨干啞,卻是連吞咽唾沫都不敢。
好在陸小姐一早就交代好了應對之法。
“娘娘求解,貧僧知無不。蕭施主的腿確非侍佛治愈,而是有人暗中醫治。”
皇后回身挑眉,“可知是何人?”
“貧僧偶然撞見過一次,那人戴著福娃頭套,不見面容。瞧身形,很像住在北三院的一位香客。他自稱身染怪病,日日在院中煎藥。”
“可還在寺中?”
玄真搖頭,“那人比蕭施主早幾日離寺。具體何時離開,貧僧未曾留心。”
陸未吟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后續事宜能由采香接手,馬上將老金送走,以免夜長夢多。
給蕭東霆送冬衣那日,她離開時便將老金一并帶走了,之后全家經軒轅璟安排出城,自此無人知曉去向。
早走早安心!
玄真有問必答,并答應配合皇后搜尋此人,顯得非常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