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見微動身去攸陽這日,陸未吟和蕭北鳶一起到城門口送她。
天色灰蒙,枯黃的梧桐葉飄落街面,被過往的腳步踏出細碎的聲響。
蕭北鳶拉著秦見微的手依依不舍,“秦姐姐,你要去多久呀?”
秦見微有些僵硬的提了提嘴角,“待姑祖母病愈,自然就回來了。”
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多久。
想不到當個贊禮女官還惹出禍事來了,她回家沒幾天,皇后就將母親叫進宮去,要了她的生辰八字,瞧那意思,是要把她跟太子往一塊兒湊。
怪不得皇后會賜下重賞,怪不得祖父會突然提出讓她去攸陽給姑祖母侍疾……
太子雅正端方,她對這個人倒是并不排斥,但著實不愿將余生束在九重宮門內,思量再三,還是先避去攸陽,剩下的,就交給祖父了。
秦見微寬慰的拍拍蕭北鳶的手,側頭看向陸未吟,眼中帶了深意,“阿吟,你……若有心儀之人,就盡早將婚事定下來。”
太子和昭王早就到了議親的年紀,如今巡邊的馬上回來了,眼盲的也瞧得見了,為二人遴選正妃之事應該很快就會提上日程。
放眼遍京貴女,陸未吟是最扎眼的一個,容貴妃那邊更是早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若是無意入皇家,就得早做打算。
蕭北鳶瞪圓雙眼看向陸未吟。
阿姐有心儀之人了?她怎么不知道?
陸未吟鄭重點頭,“謝秦姐姐提點,我知道了。”
三人依依不舍,直到護衛催促,才最后互道珍重。
目送秦見微的馬車漸行漸遠,直至縮成一個點,最后徹底消失不見,蕭北鳶憋了半天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接二連三滾出眼眶。
小姑娘紅著鼻子,委屈巴巴,“阿姐,我覺得長大不好。”
陸未吟輕輕給她擦去眼淚,“為何?”
“長大了,就要和大家分開。大哥是因為腿傷才留在家,二哥三哥一個月才回來兩天,以后你也要嫁人……”
蕭北鳶抽噎起來,光是想到那一天,就說不出的難過。
“有聚有散,方為浮生……”
垂眸對上一雙懵懂淚眼,陸未吟笑了笑,把話簡化,“人生就是這樣,有聚有散,你同這個散了,說不定扭頭又同那個聚了。”
她讓蕭北鳶附耳過來,悄悄告訴她蕭東霆和衛時月重歸于好一事。
“真的?”蕭北鳶立時轉憂為喜。
淚水還掛在眼角,嘴角已經高高提起,“我就說大哥怎么肯留在寺里侍佛,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知道她誤會了,陸未吟也不解釋,拉著她走向侯府馬車。
蕭北鳶先上去,陸未吟剛踏上腳凳,忽見大隊京畿衛官兵從城門洞下策馬而出。
馬蹄鐵落地,踏起滾滾揚塵,腰間長刀在顛簸中與冷甲相撞,錚錚聲中透著肅殺與焦灼。
陸未吟眼中閃過驚疑。
京畿衛如此大批出動,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蕭北鳶湊在窗口,聚精會神盯著飛快掠過的京畿衛官兵,期待能見到蕭西棠的身影。
可惜所有人都穿著統一制式的絹甲,且速度飛快,她只寥寥看清幾張陌生的臉,大隊人馬就從面前跑遠了。
陸未吟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坐進馬車,腦子里思索著前世這個時間點京中是否發生大事。
可惜前世她束于將軍府,對外頭的事知之甚少,且今生諸多軌跡已經更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參考的意義。
后半程,她專注分析今生的局勢,將每個人每條線一一梳理。
某一刻,掩在袖間的手用力掐緊指尖,連呼吸也驟然收緊。
是他,是他回來了!
回到千姿閣,陸未吟面覆薄霜,肅聲交代采柔,“給昭王府遞消息,我要見王爺。”
話音剛落,后窗開合,星揚從里間走出來,雙手呈上一張字條。
龍飛鳳舞的筆跡寫著六個字:太子京郊遇刺。
陸未吟一眼掃完,將字條按進掌心搓成小團。
遇刺?
太子巡邊兩載,隨行者甚眾,就算有人要行刺,也該在遠離京師之時,誰會那么不開眼,選在京郊行刺?
窗外透進的天光將踱步的影子拉長又壓短,衣袖扇起爐里的軟煙打了個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