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魚鱗狀的云片自東向西鋪展,邊緣被初陽鍍成清透的琥珀色,恍若巨鯤游過時掀起的漣漪。
天,終于亮了。
繡著龍紋的明黃大纛在秋風里翻卷如浪,云紋玄靴踏過霜草,袍角染露,泅開一片深色。
軒轅璟眼皮往下耷著,帶著滿臉憔悴,經通稟后進入金頂御帳。
皇帝正在用早膳。
招呼軒轅璟落座后,馬上吩咐吳盡去備碗筷。
慢條斯理攪著碗里所剩不多的白雉粥,皇帝等兒子吃下一些東西,進食的速度慢下來,這才兩口將粥喝掉,放下碗勺。
“聽說尚懷瑜和陶直之女陶怡有婚約,你可知曉此事?”
皇室宗親或一品大員眷屬失蹤才需呈報天子,因此昨夜尋人并未驚動皇帝,今日一早夜巡隊參領才報過來。
供詞上寫,四名獵手在圍場邊扯閑,見陸歡歌主仆離宴落單,心生歹意將人擄走凌辱,后藏于草垛。
搜查時,在其中一人枕頭下方找到陸歡歌的發簪,此人再供出三名同伙,其中兩人拒捕,被當場射殺,另兩人供認不諱,已被正法。
另外,監察不力的虞侯侯正也按律受到了相應處罰。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比起這個,皇帝更關心突然傳出來的尚陶兩家的親事。
軒轅璟放下筷子,起身回話。
“回父皇,兒臣也是秋狩第一夜才知曉此事。坊間亂傳兒臣傾心陶怡,陶直特意約見兒臣,告知其女已與尚懷瑜定下婚約。”
皇帝擺手,示意他坐。
昭王與陶直虞候棚夜談,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談的這個。
皇帝又問:“依你之見,這門親事有何講究?”
“兒臣覺得,兩家門戶并不當對。不過秋狩這些天,兒臣倒是瞧見過幾次尚懷瑜和陶怡在一處,另有陸歡歌作陪。”
皇帝想了想,他好像也碰見過三人聚在一處。
可國公夫人葛氏對兒子的婚事看得極重,之前連玉陽縣主都給拒了,怎會瞧得上區區軍器監之女?
軒轅璟繼續說:“情之所鐘,不論門楣,兒臣瞧著,那尚懷瑜也是性情中人,他若是認準了誰,只怕尚國公也拿他沒轍。”
可不是‘性情’嘛,陸歡歌都這樣了,尚懷瑜天亮前還偷偷去看過一回。
皇帝望著軒轅璟同他母妃極為相似的眉眼,片刻失神后笑起來,“說得也是。”
他也曾年輕過,還曾為了一個人抵抗天威,這種心情,他能明白。
談完此事,皇帝又問起回京后該對陸家作何補償。
“高祖年間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涉事參軍受箭刑,受辱小姐賜封郡主,收入宗室,只不過……”皇帝緩緩搖頭,面露猶豫。
軒轅璟眸光微動,“兒臣以為,既有舊例,便可比類處置。”
皇帝拍拍他的肩,沒說話,似乎還要再斟酌斟酌。
一個時辰后,號角聲響徹圍場,驚起獵場里鳥獸啼鳴。
圍場轅門大開,浩蕩的車駕逐漸遠去,只余幾縷未熄的灶煙還在原地盤旋,此方天地重歸寂靜。
馬車上,陸歡歌已經醒了。
車里鋪了很厚的軟墊,厚到有些熱,可搖晃起來還是顛得一身疼。
尤其下身。
女醫說有一道近寸長的撕裂,問她是否愿意縫針。
她不愿意。
前世,那個畜生沒輕沒重,也弄得撕裂了,女醫用桑皮線穿銀鉤縫合后,下面一直潰爛流膿,斷斷續續發了近一個月的燒,還以為染上了什么臟病,直到自己將線拆除才逐漸好轉。
不縫針,便只能用紗布纏裹,讓傷口自行愈合。
馬車每顛一下,都得疼出一身冷汗。
陸歡歌望著車頂的紋路,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可怕的詛咒,否則為什么前世經歷過的折磨,這輩子還會再經歷一次?
而且是變著法兒的來,并未依循前世軌跡,讓人防不勝防。
明明她已經和陸未吟更換了選擇,也該更換命運才對。
陸歡歌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陸未吟克她。
要不是陸未吟搶先,開獵時騎馬亮相出風頭的人就是她,說不定皇上見識過她的英姿,也會給予賞賜。
要不是陸未吟假意上當最后卻反制于她,她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樣身敗名裂的地步。
都怪陸未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