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熟讀兵書,較武臺救人有膽有識,也有真本事。
阿臨說她行止失儀,想來也就是習武的姑娘,性子跳脫一些。
這陶家也真是不像樣子,阿臨既已罰了百遍抄寫,居然還找上門去,還把老太太給氣病了……永昌侯夫婦巡稅未歸,留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無人看顧,倒顯得誰都能去欺一頭。
皇帝很快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伴君秋狩,既能安撫老太君,也能在群臣面前彰顯器重。
他本來就有打算讓蕭家人隨駕,可阿臨為何指明要陸未吟去?
皇帝眼中多了幾分深意,“那蕭家三小子……”
軒轅璟道:“蕭西棠領了任書,已經到京畿衛任值了。”
皇帝恍然。
既已赴任,確實就該以公務為重,沒理由為秋狩耽誤公事。
翻開一本奏折,皇帝拿起朱筆埋首御案,“行,那就叫陸未吟去。”
軒轅璟行禮告退,回去后寫了封信讓人送去幽州給裴肅。
其實這就是裝裝樣子。
他早料到皇帝不會讓他去查,裴肅離京前兩人私下碰過面,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另一邊,皇帝讓人去永昌侯府傳口諭,讓陸未吟隨駕從狩。
日光漸盛,直剌剌地穿透雕花槅柵,在御案前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皇帝擱下筆,揉了揉發澀的雙眼。
吳盡進來奉茶,“皇上,歇會兒吧,龍體要緊。”
皇帝捧著茶盞沒作聲,目光隨意垂落在筆尖那點朱紅上,想到兵部大牢遭人血洗一事。
劉柯遠在幽州,若血洗大牢真是沖著那兩個斥候去的,又是誰在京都發號施令?
“皇后最近在忙什么?”皇帝語氣隨意的問。
作為內侍監大總管,不光是侍奉皇帝,還得兼當天子耳目。
吳盡恭敬回話,“皇后娘娘一直在鳳儀宮誦經念佛,晴時偶爾到御花園轉轉,除此之外幾乎沒出過宮門。”
皇帝放下茶盞,起身,“走,看看去。”
鳳儀宮內,金絲楠木的殿門緊閉,鎏金獸首銜環泛著冷光。錦緞帷帳重重垂落,將日光篩得只剩最后一點白影。
架子上燃著掐絲琺瑯宮燈,明明是泛黃的暖光,卻將所有人的臉都照成冰冷的慘白。
身著紫袍明光鎧的侍衛統領伏地跪在殿中,汗珠從額角滴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緩的腳步聲踏著他的心跳一步步走來。
視線內闖入朱砂紅裙裾,金絲滾邊壓著繁復的翟鳥紋,哪怕只是一角裙邊,也在無聲彰顯鳳儀之威。
皇后指間捻著佛珠,“抬起頭來。”
麻木僵硬的腰背緩緩直起,抬頭,露出的不是崔行舟的臉,卻比崔行舟還要年輕俊美。
眼尾微挑,鳳眸肆意打量。
從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下滑至凸起的喉結,繼續往下掠過精干的腰身,溢出極淺的笑意。
“你們兄弟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招人喜歡。”
皇后將佛珠遞給旁邊的高嬤嬤,微微俯身,逗小狗似的,指尖在崔行晏下頜勾挑逗弄。
崔行晏渾身繃緊。
皇后輕笑,直起身溫柔的告誡,“日后辦事多用心,別像你哥哥,一點小事都辦不妥。讓他殺人殺不死,自己的命倒是硬,割了一百多刀都不咽氣,最后還是本宮大發慈悲,賞他個痛快。”
崔行晏死死咬著唇,下意識屏住呼吸,仿佛只要吸一口氣,就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
兄長被送到他手里的時候,已經不能稱之為尸體了,而是一具骨架和一堆碎肉。
原以為是死后凌尸,沒想到竟是活著將肉割下來……
胃里翻涌,崔行晏再也忍不住,避過身干嘔起來。
皇后從高嬤嬤手中接過佛珠,搖搖頭,悲憫掩蓋住眸底的冰冷。
“可憐的孩子,給他碗參茶定定心。”
大宮女月嬋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娘娘,皇上來了。”
皇后邁步走向寢殿,高嬤嬤拿出珍珠膏,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涂抹,三兩下就將紅潤透亮的臉變得蒼白病態。
皇帝未讓人通傳,徑自邁步進來,就看到皇后手里捏著信紙,病懨懨的倚在軟榻上。
見到他,皇后慌忙將信藏進袖子里,紅著眼過來見禮。
皇帝落座,眼帶審視,“皇后這是怎么了?”
皇后猶豫半晌,搖著頭沉聲一嘆。
“不敢隱瞞皇上。先前臣妾收到母親來信,說堂妹聽人說妹婿劉柯在瑙城養了外室,大的那個孩子都快十歲了,堂妹一氣之下懸了粱,險些沒救過來。臣妾不敢妄下定論,便讓太子去幽州查證,沒想到竟是真的。”
皇后遞上書信,正是太子的筆跡。
皇帝一目十行,皇后扶著軟榻跪下來。
“臣妾有罪!太子巡邊兩年,本應速返京師面圣復命,臣妾卻因家事致其遲歸。這都是臣妾的過錯,求皇上寬宥太子,臣妾愿領罪責。”
皇帝垂眸凝視跪伏在地的纖瘦背骨,眼底幽深莫測。
滿室死寂,仿佛連風都凍住了。
良久,他將信扔到桌案上。
“皇后既然鳳體有恙,此次秋狩,就讓容貴妃伴駕吧!”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