畝音音。”
看到季如音,秦見微停下步子等她,“身子好些了嗎?”
前些日子秦見微新得了一幅簪花仕女圖,想著陸未吟之前問起季如音的裁衣處,加上也許久未見了,便送帖子邀季如音過來賞畫敘舊。
季如音讓人回帖婉拒,說是病了。
秦見微登門探望,也沒見著人,伯爵夫人面容憔悴,稱季如音久病未愈,怕給她過了病氣。
當初在族學,季如音棋藝冠群,時常被慕容老先生拉著對弈,及笄那日,老先生更是將珍藏了三十多年的一副玉棋送給她當及笄禮,足可見賞識看重。
秦見微來前便在想,季如音只要還能起得來,今日應該都會來的吧。
此時瞧著,確實清減不少,面色也有些憔悴,但并不見病態,秦見微當即了然,這‘病’怕是有點別的說法。
季如音頷首見禮,“蒙秦姐姐掛心,已經大好了。”
說罷,又轉過去同認識的蕭北鳶打招呼。
蕭北鳶向其引見,“這是我阿姐,陸未吟。”
季如音看過去,眼波盈動,泛起粼粼微光。
其實她見過陸未吟,還不止一次。
每次見,這位三小姐都是跟在其母親左右,話不多,但也生動嬌俏。
自陸將軍和離,她便沒再見過了。
晉乾哥哥說,三妹妹孤僻寡不愛出門。
再后來,三小姐隨母去到永昌侯府,做下一連串惡事。
教唆妹妹偷詩搏名,棍打兄長,大鬧父親生辰宴……每每提及,晉乾哥哥都氣得咬牙,她當時也想,世間怎會有如此陰狠放肆的女子,全然不顧血脈親緣。
可今日一見,季如音怎么都沒法將那些事和眼前的姑娘扯上干系。
四人打過招呼,一齊入內。
正廳里見到壽星翁慕容修,各自上前奉禮,祝壽詞一套又一套,哄得老壽星眉開眼笑,白胡子一顫一顫。
輪到陸未吟時,她雙手托盒上前。
紫檀木盒系五色絲絳,內襯云錦,上托一塊松煙墨,墨身雕刻蒼松鶴紋。
“松齡墨香遠,愿隨先生筆壽千秋。”
“陸小姐有心了。”慕容修接了禮,轉身示意小童奉上書冊,“聽聞陸小姐好讀兵書,老夫這兒也有幾本,可借小姐一閱。”
“多謝先生!”陸未吟雙手接過道謝。
季如音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陸未吟身上。
少女明眸善睞,嬌花兒一樣艷麗,落落大方,行止有度,全然不似晉乾哥哥所那般陰險冷漠,也不像外頭傳的那樣狂妄混賬。
傳有虛不足為奇,可晉乾哥哥是三小姐的親哥哥,為何他的描述與真人的出入也這般大?
季如音不由得猜想,難不成是晉乾哥哥心懷偏見,刻意造謠?
母親說,但凡陸晉乾待她有一絲真心,也不會攛掇她去偷盜考題,犯這掉腦袋的大錯。
舅舅說,陸晉坤較武臺上私藏利刃屢下殺手,殘忍暴戾,可見將軍府家風不正。
可是那年,杏花微雨中,有那不知廉恥的登徒子將如音二字融入不堪入目的腌臜詩句,是晉乾哥哥挺身而出。
也是晉乾哥哥帶著她春放鳶夏采荷,秋泛舟冬賞雪。
且在相處中,晉乾哥哥視她為珍寶,從未有過半點逾距。
他說,待他功成名就,必以十里紅妝為聘,這怎么不叫真心?
這樣一個謙謙君子,又怎會刻意抹黑自己的親妹妹?
想來應是那陸三小姐擅長在人前裝乖吧?
季如音心亂如麻,神情恍惚,連慕容修喚她都沒聽見。
“音音?”秦見微輕拍她手臂,“先生叫你。”
季如音恍然回神,就看到慕容修抬手招呼她,“如音,來,陪老夫下一局。”
一老一少步入邊廳,將丫鬟和小童都留在廳外,不讓人打擾。
黑白棋子接連落下,季如音心緒不寧,很快便顯露敗勢。
慕容修將手中棋子放回奩盒,“你心不在此,這棋不用再下了。”
季如音無聲嘆氣,“先生見諒。”
纏枝香爐飄起裊裊輕霧,被秋風攪散,再將沖淡的沉香送入呼吸,讓浮動的心緒漸漸變得寧靜。
“先生。”季如音跪坐正身,“學生心有困擾,請先生解惑。”
她沒提陸晉乾,只說今日見到陸未吟,與傳聞天壤之別,不知是傳聞有虛,還是真人太會偽裝。
慕容修收子入盒,抬眼時,眸光深邃明亮,像是把人世間的煩憂困苦都熬盡了,顯出千帆過盡的通透豁達。
“聽觀行,莫以虛辭取人,如此足矣。”
說完這句,慕容修起身離開。
季如音獨留于此,卷簾隨風而動,將眼底那汪清池吹得愈發褶皺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