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阿姨的哭聲從凄厲的嘶喊,漸漸轉為壓抑至深的嗚咽,最終化作精疲力竭后的無聲抽泣,仿佛將積攢了多年的苦水一次性哭干了。她緊緊抱著王小小的手臂,也終于緩緩松開,整個人虛脫般地向后軟倒。
喬政委連忙上前扶住妻子,讓她靠在自已懷里,滿臉的心疼與無措。
王小小默默撿起地上的棉帽,卻沒有立刻戴上。她走到桌邊,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個古樸的針囊,語氣平靜得近乎清冷:“喬叔叔,讓木阿姨躺平,她心神耗損太過,需要安神定志,好好睡一覺。”
喬政委連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將妻子安置在炕上。
王小小凈了手,指尖捻起一根細長的銀針。她的動作并不快,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精準。她并沒有立刻施針,而是先用指腹在木阿姨頭頂的百會穴、頸后的安眠穴以及手腕內側的內關穴上,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
她的手法很奇特,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感。原本還沉浸在悲痛中微微顫抖的木阿姨,在她的按揉下,緊繃的肌肉漸漸松弛,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緩悠長。
直到此時,王小小才迅捷地將銀針刺入穴位,深淺得宜,行針如飛。不過片刻,木阿姨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陷入了深沉無夢的睡眠,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喬政委看著妻子多年來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激動得眼圈又紅了,他壓低聲音,滿懷愧疚地對王小小說:“小小同志,對不住,真的對不住……你淑蘭阿姨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想孩子了……”
王小小靜靜地收拾著針囊,沒有回應他的道歉。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喬政委,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到最隱秘的角落。
“喬叔叔,”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樣敲在喬政委心上,“道歉的不該是你,你也不能代替木阿姨道歉。”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犀利:“你認為你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自已身上,就是對她好,是嗎?你讓她活在對過去的回憶里,活在一個永遠長不大的‘東東’的幻影里,這就是你保護她的方式嗎?”
喬政委被問得愣住了,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王小小繼續道,語氣放緩,卻更顯沉重:“你和木阿姨,一起去過東東的墓前嗎?不是你自已偷偷去,而是你們兩個人,一起,正式地,去跟孩子告過別嗎?”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喬政委心中那扇緊閉的門。他臉色瞬間蒼白,嘴唇哆嗦著,最終頹然地搖了搖頭。
沒有。從來沒有。
他怕妻子承受不住,怕她看到那個小小的土堆會徹底崩潰。所以他選擇回避,選擇讓時間沖淡一切,卻不知這悲痛在沉默中發酵,早已成了腐蝕他們夫妻生活和木阿姨心智的毒藥。
王小小看著他的反應,心里明白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喬叔叔,傷口捂著,只會潰爛。只有把膿擠干凈,讓它見到陽光,才能長出新的肉芽,才能真正愈合。你們需要一個儀式,去告訴東東,爸爸媽媽很想他,永遠愛他,但也要學會放開手,讓他安息,也讓你們自已,能繼續往前走。”
她拿起帽子,戴在光溜溜的腦袋上,遮住了那引發這場風暴的根源。
她走到門口,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炕上安睡的婦人和呆立原地的男人,輕聲說:“等木阿姨醒了,身體調養幾天,我再來。到時候,我們再談治病的事。心里的坎不過去,針扎得再好,也治不了根。”
說完,她拉開門,帶著等在門外、一臉擔憂的丁旭,融入了外面的夜色里。
留下喬政委一個人,站在原地,咀嚼著王小小那句如驚雷般的話語,久久無法動彈。他第一次開始真正反思,自已這些年來所謂的“保護”,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回到家里,看到燈亮著,王小小看著親爹在啃窩窩頭。
王小小也坐在炕上,拿起窩窩頭啃起來。
王德勝看著閨女,這個樣子的閨女,他可不敢惹……
轉頭看到小年輕。
咦……
這個不是老丁的年輕版嗎?
一樣的臭屁,一樣的倔眼神,連那副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都如出一轍。
王德勝眼珠子一轉,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好啊,老子終于等到這一天了,老丁搞不定的崽,就把兒子往他這里丟?
這個小子從此以后一定是陸軍的崽崽了。
要把陸軍的精神灌入到他的腦袋,把種子埋到他心里。
他立刻換上副和藹可親的表情,湊到丁旭身邊坐下:
\"小子,知道咱們陸軍最講究什么嗎?\"
丁旭警惕地看著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