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
他設想過那個年輕人任何可能的身份,是哪個世家的公子,甚至是哪位宗親。
他哪里能想到,他竟然是……是陛下!
周珈芙撥開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還穿著那身普通的青色布衣,神色平靜,仿佛眼前的一切紛亂都與他無關。
連續奔波了兩天兩夜的疲憊與恐懼,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決堤的洪水。
她抬起滿是灰塵的袖子,用力地擦了一把臉,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混著污漬,流淌下來。
蕭霖的目光,越過所有人,落在了那個狼狽不堪的姑娘身上。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穿過滿地狼藉的街道,走向周珈芙。
他的動作很慢,卻無比堅定。
他在她面前站定,抬起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哭什么。”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若非是你及時趕到,朕今日,恐怕難逃一劫。”
蕭霖此次出宮,并未驚動任何人,直到行至半程,才發了密信回京。
他的人馬,終究是比他晚到了兩日。
周珈芙聽著他溫和的話語,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她猛地搖頭,啞著聲音道歉。
“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不該如此任性,不該讓你為我擔心……”
“我以后再也不會了,我會安安穩穩地,等著和你一起回京。”
她哭得抽噎,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語無倫次地保證著。
蕭霖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和鼻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抿了下唇,壓下喉頭的哽咽。
隨后,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淺,卻又無比真切的笑意。
“好。”
他應道。
“一起回京。”
不遠處,姚正梁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悄然后退了幾步,他的目光落在周珈芙的身上,眼神復雜。
芙兒的模樣,其實沒有那么像青蓮了。
可方才在營門前,他第一眼看過去,看到的,分明就是當年那個一身紅衣,笑靨如花的女子。
是青蓮的樣子。
當年的事,他已經錯了。
他錯過了兩個孩子的一生,也辜負了青蓮。
他什么都沒有付出過,又有什么資格,在此時此刻現身,去當一個現成的父親,一個現成的外公?
只要能這樣遠遠地看著,便足夠了。
姚正梁緩緩垂下眼,將所有洶涌的情緒,都斂入了那雙蒼老的眼眸深處。
天子親臨定縣。
這樁原本被層層掩蓋的鐵礦貪墨、火銃走私大案,以摧枯拉朽之勢,被徹底揭開!
從縣令曲某,到禹州知府,再到背后牽扯的朝中勢力,在蕭霖的雷霆手段下,被連根拔起。
周珈芙站在她和娘親,還有舅舅曾經在定縣住過的舊宅門口。
院子里,那個爹爹專門吩咐匠修建的小亭子,還靜靜地立在那里,只是木料的顏色,已染上了歲月的痕跡。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場景。
娘親和爹爹在亭子里烤肉,香氣四溢。
而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的小胖喜,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吃,饞得直流口水。
那時候的日子,好像真的無憂無慮。
周珈芙正出神,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郡主。”
一個丫鬟,畢恭畢敬地走了過來,屈膝行禮。
“門口來了一位姓段的小姐求見。”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