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錯覺如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如夢三載,倏然而過。
英國公府的世子爺,周從顯,要娶妻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姜時窈正在給芙兒的小衣服上繡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針尖,狠狠地刺進了指腹。
一滴血珠,迅速地滲了出來,染紅了那嫩黃色的花瓣。
她甚至感覺不到疼。
滿腦子,都是丫鬟們壓低了聲音,卻又刻意讓她聽見的議論。
“聽說了嗎?是宋家的小姐。”
“那位宋小姐,可是咱們世子爺的表妹,太后娘娘親口稱贊過的才女。”
“這才是正兒八經的門當戶對,親上加親。”
“可不是嘛,之前還定過親呢,要不是宋家出了事……”
“如今宋家大公子出息了,這門親事,自然又提上了日程。”
丫鬟們說著,眼角的余光,一下一下地,像針似的扎在她身上。
她們都在看她的笑話。
人人都說,姜娘子的好日子,到頭了。
這獨一份的恩寵,終究是要被正頭奶奶給收回去了。
獨寵?
姜時窈在心里苦笑一聲。
她從未奢求過什么獨寵。
她只是一個妾。
一個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的妾室。
她唯一的念想,不過是女兒芙兒,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
僅此而已。
婚期定下之后,周從顯來她院子里的次數,反而愈發頻繁了。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只是靜靜地坐著,或是逗弄芙兒。
他開始給她帶東西。
城東新開的糕點鋪子,西街巧匠打造的赤金嵌珠石榴花簪,南邊剛運來的新鮮荔枝。
他似乎,想要彌補什么。
又或者說,是安撫。
可他越是如此,她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是濃重。
這份“恩寵”,很快就傳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那一日,她被叫到了松鶴堂。
周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手中捻著一串佛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世子要大婚了,府里事忙,你倒清閑。”
老夫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跪下。”
她不敢有任何遲疑,雙膝一軟,直直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府里有府里的規矩。”
“云兒進門在即,你一個妾室,當安分守己,莫要總想著邀寵獻媚,帶壞了府里的風氣。”
“這些經書,你拿去抄。”
“什么時候抄完了,什么時候再起來。”
厚厚的一沓經書,被砸在了她的面前。
她垂著頭,輕聲應了句,“是,老夫人。”
她跪在那里,陪著青燈古佛,一筆一劃地抄寫著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經文。
從午后,到黃昏,再到深夜。
整整三個多時辰。
膝蓋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腰背更是酸痛得仿佛要斷掉。
可她不敢停。
她怕的,不是身體上的責罰。
她怕的,是這深宅大院里,無處不在的,能將人吞噬的規矩和人。
從松鶴堂出來的時候,她幾乎是被人架著回去的。
她不敢再見周從顯了。
她怕了。
要娶妻的是他,打破規矩來她院子的是他,可最后,被罰的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