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四濺,下人們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空氣中,彌漫著英國公狂怒的余威,和趙氏壓抑的啜泣。
芙兒被這陣仗嚇得小臉發白,緊緊地攥住了孟時嵐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唯有周從顯懷里的小胖喜,不知愁滋味,還好奇地伸著脖子。
周從顯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將他往懷里攬了攬。
他邁開長腿,越過了門檻,也越過了那一地狼藉。
他的腳步很穩,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一般,精準地踩在碎瓷的間隙里。
“父親。”
他開了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不起絲毫波瀾。
“何必動這么大的肝火。”
英國公氣得嘴唇都在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在方才那一聲咆哮中耗盡了。
他猛地一甩袖子,扭過頭去。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失望與痛楚。
趙氏見狀,連忙擦了擦眼淚,急急地迎了上來。
她不敢去看丈夫的臉色,也不敢去拉兒子的手,只能將目光投向了那兩個無辜的孩子。
“芙兒,胖喜,快過來,到祖母這里來。”
她聲音沙啞,帶著未干的淚意。
“廚房剛做了杏仁酪和芙蓉糕,快來嘗嘗。”
她吩咐著身后的丫鬟,聲音里透著一絲慌亂的討好。
丫鬟們如蒙大赦,連忙退下去準備糕點,逃離這修羅場般的正廳。
周從顯抱著兒子,走到了廳堂中央。
他雙膝落地,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父親,母親。”
他的聲音,沉沉地回蕩在空曠的正廳里。
“兒子奉陛下密旨,遠赴烏勒,助雅蘭公主平叛。”
“數月在外,前日才得以回京。”
“這么久以來,軍情緊急,一直瞞著爹娘,讓爹娘為兒子擔驚受怕。”
“是兒子不孝。”
這幾句話,如平地驚雷,炸得趙氏和英國公都是一愣。
去烏勒平叛?
陛下密旨?
他們只知道兒子入贅孟家,卻不知他竟身負如此兇險的皇命。
趙氏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看著兒子那清瘦了許多的臉龐,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殺伐之氣,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
英國公臉上的怒氣,也為之一滯。
但他胸口那股被羞辱的怨氣,卻并未消散。
片刻的沉默后,他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聲冷哼。
“哼。”
“說這些有什么用?”
他別過臉,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兒子,聲音冷硬如鐵。
“你如今是鎮國公府的人,你再多的功勛,再大的功績,那也是給孟家掙的臉面。”
“與我周家,何干?”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辱罵都來得傷人。
周從顯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黯淡的陰影。
他緩緩抬起頭,將懷里的小胖喜,輕輕放在了自己身前的地上。
他扶著兒子小小的肩膀,將他往前推了推。
“周珈誠。”
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給你祖父,祖母請安。”
周珈誠。
英國公那僵硬的背影,也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