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彧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敲在了賀珣的心坎上。
他瞬間被拉回了戰場的思緒之中,方才那些盤桓在心頭的疑竇,被這股凜冽的戰意沖散了些許。
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沙盤。
“軍師所極是!晚輩的想法,與將軍不謀而合!”
“烏勒按兵不動,其心可誅,必有后手,我們需嚴加布防,以靜制動。”
“而西側的赤冗,看似攻勢兇猛,實則不過是仗著騎兵的機動性,不斷襲擾我軍側翼,企圖疲我軍心。”
“木塔此人,看似勇猛,實則奸猾,最是惜命。”
“只要我們能設下埋伏,一舉打掉他麾下的精銳,給他來個迎頭痛擊,必能挫其銳氣,令其短時間內不敢再犯!”
賀珣越說越是興奮,眼中閃爍著棋逢對手的光芒。
他與郭方、郭子彧三人,圍著沙盤,商議著如何布防烏勒,奇襲赤冗的細節。
主位之上,孟余山始終沉默著,只是偶爾在關鍵之處,抬起眼皮,用嘶啞的聲音,艱難地吐出一兩個字,以示贊同或是否決。
而此刻。
內帳的屏風之后。
周從顯身著單衣,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
那身冰冷沉重的玄色鐵甲,已經被他迅速卸下,整齊地疊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那張猙獰的惡鬼面具,就放在鎧甲之旁,在黑暗中仿佛一頭沉默的兇獸。
帳外激烈的討論聲,一字不落地傳入他的耳中。
他默默地聽著。
這兩個月以來,除了戴上面具,代替孟公出征、巡視、鼓舞士氣之外,其余的時間,他幾乎都躲在這方寸之間的內帳里。
不見天日。
不見任何人。
他與賀珣,真正意義上的見面次數,寥寥無幾。
大多時候,他都是戴著面具,以“孟將軍”的身份,在城樓上,在萬軍之前,與這位西南援軍的主帥遙遙相望。
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是一個天生的將才。
賀珣的戰術刁鉆狠辣,往往能于不可能處,覓得一絲生機,如同一柄鋒利的匕首,總能精準地刺向敵人最柔軟的腹部。
周從顯的心中,生出一股由衷的欽佩。
賀珣比他大了將近十歲。
可那份沉穩與自持,那種運籌帷幄之間流露出的自信與從容,卻像是隔了兩輩人。
若是……
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兩人能夠脫下這身沉重的盔甲,卸下這重重的偽裝,正大光明地相見。
周從呈想,自己定會像一個最謙卑的學生,向他虛心求教。
只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他閉上眼,將所有的思緒都壓了下去,繼續凝神傾聽著帳外的風聲,與那激昂的論戰之聲。
……
京城。
漫天的白雪,點綴著青瓦,帶著幾分詩情畫意。
庭院里四五個小廝正在掃雪。
國子監已經放了年休,芙兒終于可以不用早起,像只小貓兒一樣,理直氣壯地窩在溫暖的錦被里睡懶覺了。
只是她這懶覺,還沒睡安穩。
“周珈芙!”
臥房的門被人“砰”地一聲推開,一股夾雜著雪氣的寒風灌了進來。
門外的丫鬟攔都攔不及。
“七殿下,這是小小姐閨房……”
蕭霖大喇喇地走進來,差點被門口芙兒還沒做完的大紙鳶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