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相信了,但是我相信這對你們來說只是目前形勢之下的權宜之計而已,一旦形勢有變化你們就會改弦更張。”佩里埃特小姐倒是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看法,“所以倫敦的老爺們放心不下不是很正常嗎?”
“在這樣重大的關頭,神經過敏對大家并無好處。”夏爾忍不住說,“再說了,難道英國人不是以同樣的態度來看待法國的?這是一個相互的選擇,您不能苛責我們的道德。”
“好吧,我們不用考慮道德了,至少目前的現實令人寬慰。”佩里埃特小姐馬上就轉開了話題,不再和夏爾爭論。“既然這個問題能夠得到解答,那么我能請求您撥冗再為我解開另外一個疑惑嗎?”
“請問?”夏爾探詢地看向對方。
“很多人都說你們的皇帝陛下已經夠老了,恐怕生不出孩子來了,我今天來到楓丹白露也發現兩位陛下好像關系不睦……”佩里埃特小姐的臉上帶著笑容,但是卻以鷹隼般的視線看著夏爾,“那么,夏爾,假設在未來,可憐的拿破侖三世皇帝陛下沒有直系繼承人,某一天,如果某天發生皇位繼承危機,您會支持什么人登上皇位?”
“波拿巴家族自有繼承序列,這不是我一個大臣能夠質疑的問題。”夏爾當然不打算跟她說實話了,“再說了,我深信我們的皇帝陛下精力尚存,他能夠為帝國帶來皇嗣,讓帝國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也就是說如果有這樣的繼承危機您會袖手旁觀?”佩里埃特小姐淡定地看著夏爾,顯然并不驚詫于他的回答,“可是我好像聽說您和好幾位波拿巴家族的親王關系不佳?”
夏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知道這是一種試探。
“那么,您介意不介意在某種情況下,奧爾良家族在法國復辟呢?”佩里埃特小姐突然再問。“當然,我說的只是一種假設性的問題,不代表任何實際結果。”
夏爾驟然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對方。“這是您的個人問題嗎?還是代表了誰?”
這可不是開玩笑,在1848年二月革命之后,當時的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陛下流亡到了英國,而路易-波拿巴則從英國登陸法國。
如今路易-菲利普一世已死去,而他的家族則繼續托庇于英國人,兩個家族的命運就此調換了一遍,而不變的則是不列顛手里總握有一張牌來影響法國政局——在大多數時刻這種牌是沒有什么意義的,但是某些時刻這種牌足以致命。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問題就有些讓人毛骨悚然了。
“您可以當成是我的個人問題。”佩里埃特小姐笑著回答。
“不列顛人,真是……令人不快。”沉默了許久之后,他嘶聲說。
“世事變幻無常,不列顛不得不永遠做多重準備。您得理解我們為了維持一個帝國所需要耗費的心力。”佩里埃特小姐卻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意思,“好了,您說說您的看法吧。”
“我將,絕對不愿意沉默地看著這種事態發生!”夏爾以他難得一見的嚴厲態度嚴正聲明,“如果誰想要讓這件事成真,那么我會用我能夠動用的一切手段來阻止這一件事情發生,哪怕賠掉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哪怕實際上奧爾良家族愿意和您和解,并且確認您的地位?”佩里埃特小姐冷靜地問。
“哪怕是這樣!”夏爾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確實是他的本意,因為之前他在革命和政變,再加上大規模的殘殺和流放,他已經和奧爾良派的要人們結下了血海深仇,這絕對不是一句話就能夠了結的。
就算奧爾良家族重新復辟之后愿意“和解”,他的地位也不可能保住,隨時可能被秋后算賬,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問題上有任何的含糊,血拼到底也要抵抗。
佩里埃特小姐一直在盯著夏爾,確認他的意志有幾分成色,直到最后,她才點了點頭。“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夏爾沒有再說什么,可想而知,她肯定會把他的堅決態度匯報給倫敦,只是不知道對方會怎么看待這樣的自己。
夜已經深了,到處都進入了看不見底的昏暗當中,這一片靜謐,倒讓人有些心里發寒。
“那么我想來想去,只能祝福您能夠走大運,看到皇帝陛下的皇嗣誕生了,只有這樣對您才最有利。”沉默了許久之后,佩里埃特小姐說。
“這不是我需要思考的問題,我只需要服務國家。”夏爾冷靜地回答,“而且我相信上帝會賜福于波拿巴家族的,我們的皇帝陛下是個虔誠的人,他理應得到眷顧。”
“哦,虔誠者波拿巴!”佩里埃特小姐噗地笑了出來,“好吧,愿上帝眷顧他!”
接著,她又看了夏爾一眼,“夏爾,其實我覺得您也不用那么緊張,情況并不是特別壞,我們也只是未雨綢繆而已,這不代表一定會成為現實。”
然后,她忽然轉過了頭去,抬起燈籠看著遠方的森林,然后以不經意的語氣說,“姓鱉拿巴還是姓卡佩對不列顛來說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這正是我們能以實用主義態度看待拿破侖的侄子在法國登上皇位的主要原因……也許姓特雷維爾也無所謂?”
夏爾愣住了,這種明顯的鼓動可不像是英國人的作風,也許是佩里埃特小姐私下里的嘀咕?
“我忠于陛下,忠于帝國,而且不管怎么樣,我是支持法國和英國世代友好的。”最后他只能給出一個四平八穩的回答。
然后他為了掌握主動,又反問了對方,“那么您呢?您忠于誰?”
“我忠于的不是某個君主,某個首相或者某屆政府,而是永恒的不列顛。”卡特琳娜-德-佩里埃特小姐臉上的略帶輕佻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以一種近乎于肅穆的神情說,“國王和女王們來來去去,而不列顛卻永遠矗立在那里,它值得我為之奉獻出一切。”
“真令人欽佩。”夏爾聳了聳肩。
“不,這不需要欽佩,只是一種熱情而已,”佩里埃特小姐搖了搖頭,“人就得為熱情活下去不是嗎?否則生活只是一片荒漠而已。”
然后,她又笑了笑,打散了這嚴肅的氣氛,“好了,我們不要談這些過于嚴肅的話題了……我再問你一個別的事情吧?那位您帶到我家的小姐,怎么樣了?沒有被您的夫人打死吧?”
“沒有……”夏爾一陣尷尬。
“好啦,夏爾,有什么可尷尬的呢?”佩里埃特小姐似乎看出了夏爾的心中所想。“人生在世,尋歡作樂也沒什么不對。”
“謝謝……”夏爾還是很尷尬。“好吧,她現況還不錯,我和她還有聯系。”
佩里埃特小姐重新看向了夏爾,灰色的瞳仁似乎在倒映著燈籠的火焰。
“那么,今晚似乎我們要談的事情要談完了呢……”她有意拖長了聲音,“為了不讓您那位堂兄起疑心,我們是不是該多做點什么?”
“……”夏爾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好。
“為了不列顛和法蘭西的友誼,我們付出激情和熱淚,不好嗎?”佩里埃特小姐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您……您覺得這樣好嗎?”夏爾反問。
“有什么不好呢?”
“法蘭西正面壓制英格蘭……也許對很多法國人來說是大快人心,但是您愿意看到這種后果嗎?”夏爾反問。
在這個略顯得下流的反問面前,佩里埃特小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夏爾,這就是我最喜歡你的一點,你總能在各種情況下說出幽默的妙語,哈哈哈哈!有趣!”然后,她滿面笑容地看著夏爾,“那么難道我們不能嘗試下英格蘭壓制法蘭西嗎?雖然這對我有些挑戰,但是我為了不列顛是甘愿付出辛勞和汗水的。”
“……這也不太好吧?”夏爾猶豫了一下。
“確實不太好……公事私事得分明。”佩里埃特小姐突然仿佛失去了身上的力氣一樣,斜倒在了夏爾的身上,然后將燈籠直接塞到了他的右手里面。
接著,她吻了吻夏爾的側臉。“那至少您可以扶著體弱的女士回去吧?”
“我的榮幸。”夏爾提起了燈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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