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這次煞風景的行為實在是特別過火了,所以好一會兒過去之后,夏洛特仍舊氣鼓鼓地將視線偏在一邊,不肯看夏爾。
這種沉默,讓夏爾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雖然被夏洛特狠狠地擰了一把之后,他的耳朵仍舊有些發痛,但是這次的責任確實是在他身上……
“夏洛特,好了,別生氣了,我只是隨口說一說而已……”夏爾走到夏洛特身旁,討好地笑著。
然而,夏洛特仍舊眺望著遠方,理也不理他,顯然剛才確實被氣得夠嗆。
不得已之下,夏爾只好賠著笑臉,繼續溫聲地安慰她。
然而,雖然口中在不斷道歉,但是在內心里夏爾卻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
從19世紀開始,鋼鐵工業對國家的重要性不管怎么夸張都不過分。尤其是在近代,一國的鋼鐵產量幾乎可以被當做國力的對比指標。不管怎么說,在奪下了國家政權之后,大力發展和扶植鋼鐵工業是勢在必行的。
況且,夏爾日后按照預定的計劃當上了鐵道部的國務秘書之后,完全有辦法讓自家開辦的工廠擠進供應商名單當中——那就是拿金山銀海往家里填啊!于公于私,他這個主意都是很不錯的。
這個地方也很好,不僅資源豐富,而且位置也很不錯。
鋼鐵需要什么?需要焦炭。
而要煉制焦炭,有需要優質的煙煤,這正是法國的軟肋所在。
法國煤炭儲量不多,產量不大,根本無法和英德相比。而且煤礦開采條件比較差,質量也不好,缺乏競爭能力。所以,在19世紀中后期新一輪工業革命的時代,當時的法國鋼鐵企業本來就是靠進口煤(焦炭)進行鋼鐵生產的……西北部靠德意志,東北部靠英國。
而吉維尼正處于諾曼底附近,和港口與巴黎都很接近。可以從英國進口優質煙煤,通過鐵路運到這里,然后在這里煉制鋼鐵,再把鋼鐵制品通過鐵路運往全國各地……雖然生產成本比起英國和德國的企業來要高了些,但是只要想辦法動用國家政策來進行保護和扶植,那么前景肯定會相當看好,至少擴張國內市場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而在這個時代,鋼鐵等等重工業產業確實是十分有利可圖的生意,再加上對培植國力有益,而且夏爾又有辦法在一段時間內確保銷路和市場——種種因素疊加起來,夏爾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去這么做。
而且,等到這一輪風潮過去之后,夏爾自酌自己也能大發一筆橫財,足以應付高昂的前期投資。
于是,這個發財計劃,現在看上去唯一的障礙就只是夏洛特腦海里的田園牧歌和詩情畫意了……
哼,微不足道的障礙,一定能夠輕松解決的。
想到這里之后,夏爾將這些念頭都留在了心底里,預備到時候再跟夏洛特好好提一提,反正現在還有時間。
而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哄哄夏洛特。
“好了,別生氣啦,”夏爾抓住了夏洛特的手,“我不是已經和你道歉了嗎?”
夏洛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無奈氣力不足,只好任由夏爾攬著。在夏爾的努力之下,她總算轉過了視線,恨恨地看著夏爾,臉上一貫的笑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難得地完全失態了。
“我沒有生氣!”
那就是說“我很生氣”,夏爾當然明白這個意思。
“好的,您沒有生氣,只是我頭昏腦熱說了不少胡話而已。”夏爾一本正經地回答,“那么,我能否有幸可以和您繼續一睹這份鄉野春色?”
夏洛特繼續嚴厲地盯著夏爾,而夏爾仍舊微笑以對,仿佛在很真誠地向她道歉一樣。
一瞬之間,夏洛特突然腦子里閃過一幅幅過去和這家伙相處時的畫面。在過去,他們就是經常這樣的,每次為了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事吵架了之后,這家伙總是會用這樣的笑容來安慰自己,期待著自己的原諒,直到最后一次,她再也沒有等到對方的道歉。
“你從小就是這樣……每次都是……總愛說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故意氣我……”她澀澀地數落著夏爾,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口吻已經軟化了許多,“我怎么會瞎了眼看上你這種家伙?難道是因為那時太傻了?”
“我也沒想通這個問題。”夏爾仍舊在笑著,絲毫不為她的話生氣。“不過,難道我們真的需要答案嗎?”
夏洛特被他的插科打諢弄得哭笑不得,但是她仍舊在臉上保持著那種氣鼓鼓的樣子。
“好吧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說什么了,反正你一直是這個樣子……誰叫我瞎了眼呢?可是,別忘了,在交際場上你如果老是這樣,會得罪多少人?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她輕輕嘆了口氣,然后重新將視線投到了遠方的田野當中,“你只要稍微學著收斂一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在別人面前,我也不會老說心里話啊。”夏爾笑著回答,“世界上只有一位夏洛特-德-特雷維爾小姐,能夠聽到我這么多心里話。”
如同夏爾所料,聽到這句話之后,夏洛特的手驟然一僵,然后又重新松軟了下來。
在與女性的交往當中,討好的體己話哪怕再不值錢女孩子們也總是愛聽,這確實是夏爾在多年的交際場經歷中所學到的真理,如今活學活用起來倒也算是得心應手。
為什么幾千年來,全世界的女孩子們在此類已經淪為陳詞濫調的甜蜜語之前總是毫無抵抗力?這確實是一個未解之謎。
也許,這就是愛的作用吧?
愛這東西,真是可怕!
“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夏洛特皺了皺眉頭,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揮了一揮,好像已經不耐煩了的樣子。
然而她微皺的眉頭里,卻掩藏不住她心頭的歡喜,夏爾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夏爾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后回答。
夏洛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然后,兩個人重新走到馬的跟前,這兩匹馬都被韁繩拴在不遠處的樹上,看到兩個人過來之后,不停地打著響鼻,似乎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夏爾伸出了右手,然后躬身行禮。
夏洛特伸出了手,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她別開了臉,一副“這可是你求我的”的表情。
搭住了夏洛特的這只手,然而夏爾以舞步時的動作,將另一只手摟住了夏洛特的腰,然后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馬鞍上,接著,他自己也上了馬鞍。兩個人就這樣并乘著一匹馬,從來時的路上一路返回。
一路上,夏爾十分小心地操縱著馬,深怕影響到平衡。然而,直到最后,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您能否先不要再擰我的腿了?我想這會極大地影響到我們的安全……”
“怎么?不是很會逞能嗎?不是很自負自己與眾不同嗎?”靠在夏爾懷中的夏洛特,冷笑著回答。
………………
回到別墅之后,夏爾也沒有閑著,吃了午餐之后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小睡了一會兒之后就繼續處理著自己的一些事務,還寫一些信件,準備在之后差人送到巴黎去。
而夏洛特就跟著管家出了別墅,似乎去處理自己的農莊事務去了。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之后,夏爾終于寫完了最后一封信,然后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發現已經接近黃昏了,不由得伸了懶腰打了個哈欠。
哎,即使到了這種地方來,也沒法兒靜下心來啊……他內心中苦笑著嘆息了一聲。
正當他準備再去躺床上休息一下的時候,門突然響了。
“夏爾,在嗎?”
夏爾隨手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然后回了一聲。
“在的,進來吧。”
門馬上被打開了,夏洛特慢慢地走了進來,然后她用腳后跟關上了門。出乎夏爾意料的是,她手里還拿著只酒瓶,和兩只杯子。
“難得出來玩一趟,你倒是一點都沒有忘記本業啊……”夏洛特看著桌上的一堆文件,小聲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將酒瓶和酒杯放在了書桌上。
“反正也沒什么別的事吧……”
“怎么沒有?你可以看看這座別墅,覺得那里不滿意的話我們好趁早改啊!別忘了,以后我們還要經常來呢……難道那時候你也老窩在房間里?”夏洛特有些不悅地看了一眼夏爾,“你以為我特意帶你過來,只是為了看看風景然后打打殺殺嗎?”
呃……這該怎么回答呢?夏爾心里突然有些難得一見的尷尬。
好在,夏洛特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
她拿起已經被開了瓶的酒瓶,然后往兩個杯子里倒上了酒。
“我剛才讓人到酒窖里去看了看,沒想到這里還有些好東西啊!”她拿起其中一只酒杯,“來,干一杯吧!”
夏爾也隨手拿起酒杯來。“干杯!”
接著,他突然發現夏洛特的穿著已經和早上的獵裝不同了,她現在身上穿著薄綢裙子,散發出淡淡清香。
“剛回來之后,我洗了個澡……”感受到了夏爾的視線之后,夏洛特低聲回答,臉上的紅暈仿佛又重了一些。“這里的仆人們給我找了些花,還配上了麥麩……還有這里的浴室也很不錯……我越來越喜歡這里了啊,夏爾!”
19世紀中期時,貴族婦女之間流行用麥麩或者冰水洗浴,以保養肌膚。所以“法國人不洗澡”在那個時候已經是歷史往事了……這也是本書選擇這個年代的一大原因=。=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夏洛特原本白皙的臉上此刻突然泛起了一團紅暈,蔚藍色的眼睛也水汪汪的,眼波流轉之間仿佛是要滴出水來一樣。
“這酒確實不錯啊……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不少。”細細品味了一番之后,夏爾也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那就繼續吧……”夏洛特又倒上了一杯酒,然后兩個人就這樣對飲了起來。
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還談起了小時候的趣事,由于早上的不幸事件,夏爾有意地討好夏洛特,讓她笑了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