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堤壩,暫時攔住了恐慌的洪流,但堤壩之內,驚濤駭浪并未停歇。
觀察區外五步一崗,士兵們面覆浸過藥汁的麻布,眼神警惕如臨大敵。
帳內不時傳出的痛苦呻吟和囈語,像重錘般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另一邊,秦硯秋帶人開始對其余十七名試苗者進行細致排查。
她們不敢入內,只能隔著帳篷仔細詢問,反復確認著發熱、寒戰、疼痛和疹點的細微變化,記錄著每一條脈案。
整個過程,緩慢而煎熬。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逝。中軍帳內,林川面沉如水,只有指尖無意識的動作,透露著他內心的焦灼。杜仲在一旁坐立不安,時而站起踱步,時而癱坐椅中,口中念念有詞。觀察區外圍,所有醫官、醫女、兵士們都屏息凝神,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秦硯秋的方向。
每一次她從一座帳篷前移開,眾人的心便跟著提起一分。
漫長的兩個時辰后,秦硯秋終于完成了排查。
她洗手更衣后,快步走回中軍帳,將厚厚一疊記錄呈上:“將軍,杜老,排查完畢。情況……或許沒有預想的那般糟糕透頂。”
“哦?快說說!”眾人聽她這么說,目光一亮。
她深吸一口氣,快速總結道:“十七人中,目前已有五人出現低熱,伴有輕微不適,但神志清醒。其余十二人,尚無任何明顯癥狀!所有出現癥狀者,其原有的斑疹并未消退,反而色澤轉紅、微微隆起,這與王百戶等四人高熱時疹點隱退的情況,截然不同!”
杜仲一把抓過記錄,老眼昏花地湊近油燈,其他醫官也圍了上去。
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不同……確實不同……”杜仲喃喃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王虎他們是邪毒內陷,正氣潰散之危候。而這五人……脈象浮數有力,倒像是正氣鼓動,與外邪交爭之象?”
秦硯秋點點頭:“若真是痘毒全面惡性爆發,斷不可能癥狀輕重差異如此之大。這倒更像……是接種后的一種‘反應’?”
這話如同在黑暗中劃亮了一根火柴。
林川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你的意思是,反應因人而異?體質強健者,反應反而可能更激烈?”
“極有可能!”秦硯秋重重點頭,“王百戶等人平日體壯如牛,正氣充沛,猶如雄關重鎮!驟然遇此邪毒叩關,守軍自然奮力反擊,戰況必然激烈!反觀體質稍弱或女子,正氣相對平和,反應反倒可能溫和一些。這高熱寒戰,或許并非毒發危癥,而是……體內正氣被驟然激發、劇烈抗邪的征兆!”
她這番基于中醫理論的解釋,讓帳內眾醫官頻頻點頭。
唯有林川心中波瀾驟起。
他明白,秦硯秋口中的“正氣”,正是來自現代醫學所說的免疫系統!那高熱,是免疫系統被激活后拉響的警報;那寒戰,是身體在調動能量準備大戰;那即將出現的疹子,則是免疫細胞與病毒激烈交鋒的戰場!
“免疫……”他下意識地低語,“是免疫在起作用了……”
站在他身側的秦硯秋隱約聽到,不由得一愣,疑惑地側頭看向他:“將軍?您說……棉衣?”
她以為是天氣寒冷,林川在吩咐添加衣物。
林川猛地回過神,意識到失。
他不能解釋免疫系統,但可以借用這個理解來堅定眾人的信心。
“并非棉衣。我是說……免受其疫!”
他放緩語速,讓這個陌生的詞匯聽起來像是一個古老的箴,“諸位試想,王虎他們此番劇烈反應,若真是體內正氣被激活,正在識別并剿殺痘毒,那么一旦功成,他們便如同穿上了一件無形的盔甲,從此可免受此疫病之害!這便是人痘法能夠奏效的根本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