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名咂嘴,“一場拉鋸戰就此拉開了帷幕。”
陸匪斜眼,“你來干什么?”
章一名說,“來看看你家小朋友。”
陸匪說不行,“下次。”
章一名,“……”
他挑高了眉毛,“陸匪,我來是為了正事。”
陸匪說,“出柜,父子談崩,公公跟兒媳打了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今天發生的哪一樣不是正事?你那事就別往里面湊了,改天再說。”
章一名一臉遺憾,“聽起來很壯觀,我錯過了,下回記得叫上我。”
陸匪說,“趕緊滾。”
章一名搖搖頭,邊走邊說,“好,我滾,案子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搞定……”
在那之后,黃單就沒再見到過陸匪他爸。
陸匪的心情挺好的,看不出有被他爸施壓的跡象,估計他有十足的把握能過父母那一關,也有可能是他足夠堅定,確信不論是什么人,還是什么事,都不能讓他放棄。
所以沒什么好顧慮的。
黃單心里著急案子的進展,吃不好睡不好,章一名來了,他比誰都高興。
為這事,陸匪還吃了兩回醋。
章一名惡心的不行,覺得陸匪沒救了,他往醫院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忙的嘴巴上燎泡。
因為那棟樓里接連發生命案,已經引起媒體的關注,他們必須盡快破案,以免引起民眾的恐慌。
黃單提前出的院,他回去就去敲對面的門,“周姐姐,你最近有見過孫叔叔嗎?”
周春蓮說沒見過,“我在家帶孩子,很少在意別人的事。”
她想起來了什么,“對了,前段時間我看到他提著一個箱子,像是要出遠門,小季,你找他有事?”
黃單煞有其事的說,“他欠我錢。”
周春蓮問他,“多少啊?”
黃單隨便說了個數字。
周春蓮說,“房子還在,人早晚是要回來的,別擔心。”
黃單嗯了聲,他的視線沒從中年女人臉上移開,“周姐姐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嗎?”
周春蓮已有不耐煩,“小季,我跟他不熟,你問錯人了。”
黃單說,“那我再去問問別人。”
周春蓮奇怪的問,“你對他的事怎么這么關心?”
她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過多的插手不太合適,還是應該把自己的事處理好。”
黃單說,“孫叔叔跟我聊的來,我找他不光是為了錢的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這些天都沒回來,我擔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事。”
周春蓮沒往下接,另起了話頭,“五樓開淘寶那個殺人藏尸被抓的事都傳開了,真想不到看起來對誰都笑容滿面的人會干出那些事。”
她似乎是不太喜歡議論別人的是非,說到這里就沒再繼續,“你的傷好了嗎?”
黃單說好的差不多了,他始終都在觀察著周春蓮這個中年女人。
王志說的那番話黃單記得,周春蓮跟孫四慶之間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于錢,威脅,把柄。
人都會偽裝,看誰裝的更像。
周春蓮關上門后就有腳步聲上樓,黃單沒想到是劉大爺,他看到對方爬到四樓,還往上爬,就跟上去,“大爺,你住在三樓。”
劉大爺說他知道,“我去五樓買拖鞋。”
黃單一愣,老人有時候把現實當成幾十年前,有時候又沒那么瘋,譬如現在,他還知道五樓有一家開淘寶,有拖鞋賣。
“那家不賣了。”
“不賣了?為什么?我跟他說好了要來買的啊!”
劉大爺碎碎叨叨,“怎么會不賣了呢,那我上哪兒買拖鞋去?沒有拖鞋我穿什么?腳好冷……”
黃單看了眼老人腳上的鞋,沒說什么。
劉大爺突然回頭。
黃單嚇一跳,他一直覺得人比鬼可怕,這個想法從來沒變過,“大爺,怎么了?”
劉大爺問道,“五樓不賣拖鞋了?”
黃單點頭,“嗯,不賣了。”
劉大爺突然發起脾氣,“拖鞋呢?我的拖鞋呢?為什么要偷我的鞋子?”
他說著說著就罵起來,語無倫次,一會兒是幾十年前過往,一會兒是前段時間老伴還在的時候,一會兒是現在。
黃單怕老人摔下樓梯,就一路把他扶回了三樓的房子里。
303的門關著,孫四慶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黃單記得他之前說有一筆錢要拿,也沒有什么后續,可能是錢的事出了意外。
三四五樓的住戶里面,兩個被害,一個被抓,成為鄰居們午后黃昏閑來無事的談資。
他們似乎是認了一個死理,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自己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就不會遭遇那些不幸,所以才能事不關己的議論。
那天夜里,黃單睡的不怎么好,大概是陸匪怕他著涼,把空調的度數打的有點太高了,他感覺撲進口鼻的空氣特呼呼的,難受。
迷迷糊糊的,黃單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他的眼皮動動,下一秒就立刻睜開了。
那聲音黃單熟悉,他在孫四慶家喝酒的那晚聽到過,是鞋子被人不斷拋起,落下,拋起,落下的聲音。
黃單的眼皮跳了跳,他正要去推枕邊的男人,就被拉住了手,耳邊是刻意放低的嗓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不要去管。”
大半夜的,鄰居們都各自關著門陷入沉睡當中,哪怕有一兩個夜貓子還在死撐著打游戲,看電影,或是趕工作,隱約聽見了上下樓的腳步聲,也不清楚是哪個人,去的誰家。
更不會就僅僅因為聽到了樓道里的腳步聲,就開門出去看是誰在外面,沒人會閑到這個地步,這么晚了不睡覺,
鞋子被拋起,落下的聲響還在持續著,以一種令人悚然的頻率刺激著神經末梢。
黃單從男人懷里抬起頭,“去看看。”
陸匪把人圈在胸口,沒好氣的說,“看個屁,睡覺!”
黃單說,“陸匪,那人在等著我們。”
陸匪在青年頭上拍一下,力道不重,“先是被打了頭,差點死了,又被推下樓梯,摔的鼻青臉腫,身上多處淤青,前些天才被捅了一刀,在醫院半死不活,你得到的教訓還不夠是吧?季時玉,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張死人臉了,聽見沒有?”
黃單在心里嘆息,這要是在現實世界,他是絕不會管的。
形勢所迫,他也沒有辦法。
三哥說的驚喜,黃單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他將那些可能性會得到驗證的幾率一一列出,最終發現,幾率最大的可能性是跟男人的身份來歷有關,不能不去爭取。
那聲響還在,拋鞋的人格外堅持,又很神經質,對門跟隔壁都沒有任何動靜,也許是聽見了,裝作聽不見,或者是沒聽見。
黃單更相信是前者。
夜晚很寂靜,一點聲音都會被放大,所以鞋拋起落下的響聲很清晰,像個頑皮的孩童,趁大人不注意后偷偷跑了出來,自己不睡覺,也不讓別人睡,也似是哪個精神病患者,在呵呵笑著玩鞋,指望能得到一些關注。
陸匪暴躁的低罵了聲,他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摸到墻上的開關把床頭柜的燈打開。
黃單閉了下眼睛后睜開,“我跟你一起去,帶著槍,不會有事的。”
陸匪皺眉看青年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警方要是有你一半上心,案子沒破也快了。”
黃單抿嘴,“我跟你說過的,我也是受害者,不能事不關己,況且對方已經找上門了,陸匪,我不會有事的。”
陸匪毫不留情的嘲諷,“你誰啊?你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季時玉,有時候我真的不能弄懂你,看你就是個智障兒。”
他大力揉著額頭,氣急敗壞,“不用說,喜歡上智障兒的我,就是個天下第一的大傻逼。”
黃單不說話。
陸匪收進下顎線條,兇神惡煞的瞪了青年一眼,“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黃單說,“我說了,你不信,還嘲諷我。”
陸匪的大手蓋在青年頭頂,把他的頭發揉的亂七八糟,“能不能有點堅持?我不信,你就不能再多說說,說到我信為止?”
黃單的嘴角抽了抽,他說,“陸匪,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現在告訴你。”
陸匪聽著青年認真的語氣,他也擺正了神色,“什么?”
黃單說,“過完這輩子,我還想跟你過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想和你做愛人,不想和你做陌生人。”
陸匪愣住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嗓音沙啞,“就你這往我心口上捅刀子的力度,一輩子就夠我受的了,下輩子我才懶的理你。”
黃單說,“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陸匪喲了聲,故作驚訝的說,“這么厲害啊,我心里怎么想的,你都知道?”
黃單說,“眼睛是會說話的,你撒謊,我能看的出來。”
陸匪不出聲了。
倆人聊了幾句,氣氛緩下來,那聲音竟然還在,卻沒像之前那么陰森了。
黃單拿出三哥給的那把槍,兇手在更好,他一槍打過去,對方插翅難飛,任務也就能完成了,之后他可以好好陪著男人,過一過清閑的日子。
陸匪也拿了把槍,他跟黃單走到客廳,鞋落地的啪一聲響從門外傳了進來,異常清楚。
黃單被陸匪拽到身后,他們輕著腳步靠近大門,好像有個人站在一門之隔的位置,手拿著鞋往地上一拋。
陸匪猛地一下拉開插銷把門打開,門口沒有人,地上也沒有看見什么鞋子。
黃單用力跺地,把感應燈跺亮了,他看清眼前的這條走道,也看見402跟403的門緊閉著,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東西。
陸匪拿著槍的手放下來,“媽的,跑了。”
黃單問著男人,“陸匪,你覺得那人是往樓上跑的,還是往樓下跑的?”
陸匪說,“不想猜,沒勁。”
黃單眼前的門被關上了,他的視線被阻擋的那一刻,直覺又冒了出來,不對勁,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上次在王志家,黃單就是憑直覺發現了塑膠模特的破綻,這次他會發現什么?還是說,有什么在等著被他發現……
陸匪把門后的插銷拉上,“傻站著干什么?。”
黃單看看槍,“以為能用上的。”
陸匪捏了下他的后頸,“別不怕疼就想上天入地,安分點,季時玉,季祖宗,算你哥我求你了。”
黃單望見男人眉心擰出的川字,“好哦。”
陸匪拿著槍去檢查窗戶,都是關著的,沒問題,他點根煙抽上,“去睡吧。”
黃單走到床邊,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整個人都不動了。
陸匪皺眉,他剛要說話,就看見了床底下的一雙拖鞋,面色瞬間變的難看起來。
黃單說,“是早就放在這里的。”
那個人不可能是趁他們開門的功夫,從陽臺翻進來放的拖鞋,因為時間不夠,人是辦不到的。
也就是說,拖鞋是一直就在床底下放著,只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
陸匪給章一名打了個電話,“那兩雙拖鞋都在你那邊?”
章一名沒抱怨老友這么晚了打電話過來,一定是有事發生了,他聞,當下就從床上起來,“在局里,怎么?”
陸匪問他,“能確定?”
章一名說能,“是不是有拖鞋出現了?”
“在床底下,見面再聊。”
陸匪掐斷通話,對盯著拖鞋看的青年說,“明天跟我去酒店。”
黃單看看男人鐵青的臉色,什么也沒說。
陸匪沒去碰拖鞋,“睡吧。”
黃單也沒碰,剛才陸匪跟章一名的通話,他聽見了,看來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出現的不是同一雙拖鞋,只不過是同一個款式,同一個顏色。
黃單心想,兇手這么做是在警告他們,自己可以隨意進出他們的屋子,要是再多管閑事,下次放的就不是拖鞋。
陸匪躺在旁邊,一下一下拍著青年的后背,帶著安撫。
黃單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陸匪沒有一絲睡意,他起身下床,站在窗戶那里抽煙,滿臉的陰霾。
第二天上午,黃單跟著陸匪離開小區,他們沒大包小包,看起來就是出個門。
在樓底下,黃單碰見了上樓的劉大爺,他打了聲招呼。
劉大爺先是喊了聲要來啊,一定要來,在盯著黃單的臉看了幾秒后,布滿皺紋的臉上就出現了厭煩之色,“快點走,討厭鬼,看著你就煩,別回來了!”
黃單說,“大爺,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劉大爺看傻子一樣看他,“關心你?你誰啊?”
黃單說,“我會回來看您的。”
劉大爺吹胡子瞪眼,半響把小竹椅往樓道里一丟,“討厭鬼!”
陸匪去取車,沒把黃單丟一邊,而是一直帶在身邊,他們在中途跟章一名碰頭,把那雙拖鞋給了對方。
章一名拿到了結果就給陸匪打電話,他的語氣沉重,“拖鞋上的指紋被破壞了,無法識別。”
陸匪在監督青年吃藥,“你想說什么?”
章一名說,“人聰明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在不該用的地方,策劃一些不該策劃的事,陸匪,這次我們遇到對手了。“
陸匪把手機丟桌上開了免提,低頭給青年把另外一瓶藥擰開遞過去,“有嫌疑人嗎?不方便透露就當我沒問。”
章一名說沒有,“303的孫四慶失蹤了,還在找,找到他,也許能有收獲。”
陸匪揪出關鍵詞,“只是也許。”
章一名沉默了幾個瞬息,“我打算按監控,雖然也不一定會有效果。”
陸匪說是一定沒效果,“兇手如果就是那棟樓里的住戶,按了監||控就是打草驚蛇,況且那是快拆遷的老房子,你不但按監控會很麻煩,也不可能挨家挨戶的裝。”
章一名扒拉扒拉頭發,這兩起案子本來不歸他管的,是陸匪讓他幫個忙,他才申請調過來的。
有陸匪從中干涉,調動的流程辦的飛快,案子比他想象的還要棘手,現在他興奮又煩躁。
章一名說,“跟你說個事,我想讓我的人搬到你跟小季的房子里住幾天,案子破了再走,行不?”
陸匪說,“我這邊沒問題,季時玉那邊我做不了主,我把電話給他,你跟他說。”
章一名夸張的嘖嘖,“做不了主?你拉倒吧,你向來都是獨裁慣了的,現在都知道尊重人了?”
陸匪沒搭理,他把手機給了青年。
黃單把水杯放下來,拿著手機說,“喂,章哥。”
章一名把事重復說了,“可以嗎?我知道那是你外婆的房子,我會叮囑他們不要動房子里的東西。”
黃單說可以的,“你讓你的人小心一點。”
章一名說,“他們皮糙肉厚,沒問題的。”
黃單想了想說,“東西隨便碰,既然是租戶,就要像一些,別露餡了。”
他是為了任務考慮,現在能用的都用上了,章一名跟陸匪都不知道,只覺得他比警||方還操心這兩起案子,還這么配合,真是深明大義。
“那就這么說好了,鑰匙我明兒去取。”
章一名的身份在抓王志那天曝||光了,不然他就可以自己行動。
黃單說行的,他掛了電話繼續吃藥。
陸匪撩起青年的t恤,摸他背后的刀疤,又去檢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黃單乖乖的給男人檢查。
自從他沒痛覺這事暴露以后,男人就多了個毛病,時不時摸摸他的胳膊腿,對他做一個全身檢查,生怕他哪兒傷到了,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章一名來拿鑰匙,黃單向他打聽了案子的進展,還把孫四慶給拎了出來。
很快,鄰居們就知道401跟503的小伙子搬走了,還把房子租了出去,401是一對年輕的情侶,503是表兄弟。
多數時候,每個人都是今天重復昨天,明天重復今天。
大家一邊厭煩日復一日的生活,希望能有大的改變,但又害怕,怕承受不了,很矛盾。
新搬來的兩戶起初被鄰居們排斥,慢慢的才開始接納他們。
章一名的人集中調查孫四慶,他們主要走訪對方平時活動的大排檔,酒吧,賭場,一路往下摸,摸到了l城固定的幾個老牌友。
根據那幾人透露,孫四慶的公司剛起步那會兒,跟不少人借了錢,其中就有一個女的,他們兩個還有一腿。
這事是孫四慶在酒桌上不小心透露的,大家說他傍上了富婆,他一時得意,就多說了兩句,說是真心相愛的。
后來孫四慶發達了,搬到現在的房子里住,還成了親,再后來,他又破產了,還沒混到更高的地方,就不走運的跌了下來。
章一名順著那條線查下去,查到借錢給孫四慶,跟他有一腿的那個女人是老張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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