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病根,在于‘心’太多,太雜。”
“你那顆道心,既想包容萬物,又想純粹唯一,貪心不足。”
“欲要重鑄你那純粹的劍心,須先忘心。”
“忘心?”
林凡眉頭微皺,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你現在,是在想著用劍。”
月姑娘搖了搖頭,那雙嫵媚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光芒,“你在想著如何讓你的劍變得純粹,你在想著如何去對抗那些駁雜的情緒。”
“這,便是最大的錯誤。”
“你越是用力去想,你那尊該死的真我法相便會感知得越清晰。”
“你越是抗拒,那片屬于眾生的情緒海洋,風浪便只會越大。”
“你需要做的,不是去對抗,而是去遺忘。”
“遺忘?”
“不錯。”
月姑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
“封印你那可笑的八轉武王真元。”
“封印你那身蠻橫的法天之軀。”
“更要徹底封印你這尊如同怪物般,時時刻刻都在吞噬情緒的真我法相。”
“將你自己,從這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神壇上拉下來,徹底打回一個‘凡人’。”
“凡人?”
林凡的心神再次劇震。
“對,凡人。”
魔女的聲音帶著一絲誘惑,仿佛魔鬼的低語,“然后,潛入充滿最真實喜怒哀樂的紅塵俗世之中。”
“去找個鐵匠鋪,當個學徒,每日揮錘萬次,去感受那凡鐵在烈火與重錘之下,是如何褪去雜質,化為一柄利刃。”
“或者,去找個屠宰場,當個屠夫,每日揮刀千次,去感受那利刃是如何精準地,順著骨骼的紋理,將血肉分離。”
“又或者,干脆當個最底層的傭兵,為了幾塊靈幣,去與那些連妖獸都算不上的野獸搏殺。”
“用你的劍,去戰斗,去生存,去呼吸。”
“直到有一天……”
魔女的聲音變得悠遠而縹緲,如同來自大道的綸音。
“你不再‘思考’,我該如何出劍。”
“不再‘思考’,這一劍,是否純粹。”
“當你握住劍柄,那劍,便是你手臂的延伸,是你呼吸的起伏,是你活下去的本能。”
“當你徹底遺忘了那駁雜的‘眾生之心’,甚至遺忘了你自己的‘劍心’之時。”
“你,才能在那片紅塵的喧囂與沉寂之中,在那萬千錘打與生死搏殺之間,重新‘見自己’。”
“屆時……”
“你的劍心,自會如那雨后初晴的青天,不染一絲塵埃。”
“劍心自明。”
魔女的聲音,在林凡那沉寂的識海之中,久久回蕩,不絕于耳。
林凡的靈魂本尊,在那片紫金色的海洋之上,靜靜地佇立著。
他閉上雙眼,魔女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心中不斷地回放,推演,撞擊著他固有的認知。
封印一切,化身凡人,入世煉心。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在這強敵環伺,危機四伏,連九轉武王都已面世的北靈界,失去所有的力量,便等同于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不可預測的命運。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形神俱滅。
但,若不如此,他的劍道之路,便將止步于此。
一個被“眾生之心”污染的劍客,連自己的劍都無法掌控,又談何去守護眾生?
談何去面對那即將到來的,更恐怖的浩劫?
不知過了多久,林凡睜開了雙眼。
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所有的困惑與凝重,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堅定與決然。
他對著魔女那再次陷入慵懶假寐的身影,恭敬的深深一揖。
“多謝月姑娘指點。”
心神,緩緩退出了靈魂海洋。
密室之內,林凡的眼眸之中,重新恢復了神采。
他站起身,周身那八轉武王的浩瀚真元,那法天之軀的不朽神光,那王境法相的無上威壓,在這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沉寂到了他身體的最深處。
一層層無形,由他自己意志所化的枷鎖,被他親手,烙印在了自己的力量本源之上。
他的氣息,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地跌落。
八轉……七轉……六轉……
造化……涅槃……神魄……
最終,定格在了那最不起眼的,仿佛剛剛踏入修行門檻,連真靈境都未曾達到的平凡之上。
他,重新變回了那個來自南荒的青衫少年。
只是那雙眼眸,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的明亮,也更加的堅定。
他推開了密室的大門,門外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不遠處,方傳生與劍癡長老似乎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出關,正欲上前。
“林兄弟,你……”
方傳生剛一開口,便猛然一滯,那雙眼眸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竟是再也無法從林凡的身上,感受到那股令他都要為之仰望的恐怖威威壓。
眼前的林凡,氣息平凡得,就如同一個從未修煉過的凡人?
“方師兄,長老。”
林凡對著兩人,平靜一笑,那笑容,平和而淡然。
“我欲去凡俗之地,入世修行。”
“歸期,不定。”
在兩人那充滿了無盡震撼與不解的目光注視下,他沒有再過多的解釋。
二人也都相信林凡不是胡來之人,暗中將之護送至傳送陣,看著對方消失的身影,這才緩過神來,對視一眼,均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茫然。
他們實在不解,林凡此行,是想要做什么?
但。
林凡那堪稱妖孽的提升速度,本就無法用常理來形容,他做的事,或許總有其理由。
“希望,在這小子歸來前,城門還未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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