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中炊煙四起,六名女真斥候估計是恃著騎術精湛,大膽地趨近觀察,并且駐馬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交頭接耳。
負責警戒的哨兵很快便把這情況報告給了祖天壽,后者忙登上城頭眺望,果見六名女真斥候在城外不停轉悠,估計是刺探虛實來了。
祖天壽目光一閃,笑道:“別管他們,讓弟兄們開飯,吃肉喝湯!”
很快,城外的女真斥候便聞到了順風飄來的誘人肉香,禁不住都吞了吞口水,這是羊肉的味道,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城中的晉軍竟還有羊肉吃?”六名女真斥候對視一眼,撥轉馬頭便往東急馳而去。
…………
錦州城。
年已六十又五的努爾哈赤,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虎皮大交椅上,雖然兩鬢斑白,但卻精神抖擻,顧盼生威,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努爾哈赤原來只是一個小部落(建州女真)的首領,周邊比他強大的部落不勝枚舉,然而他卻能從群狼中脫穎而出,先后征服了西海女真和野人女真,一統女真諸部,然后又吞并了蒙古葉赫部,更是從大晉手中奪下整個遼東,毫無疑問是一代雄主,其軍事才能之卓絕,絕不亞于歷朝的開國皇帝。
此刻,努爾哈赤正在召集其麾下的將領,討論要不要繼續西進,拿下寧遠城。
努爾哈赤個人的原本主張是暫停西進,因為新奪得的地盤已經足夠消化一陣子了,而大晉駐守遼西的軍隊已經被打殘,再也構不成威脅,當務之急是消化成果,穩定內部,同時應對北邊蒙古人的威脅。
但是據日前打探回來的消息,熊廷百居然放棄了寧遠城,率著殘余的晉軍撤退入山海關了,如果是真的,這無疑是一個擴大戰果的絕佳機會。
努爾哈赤曾經親自勘察過寧遠城,深知這座城池并不好打,而且眼下已經入冬了,天氣寒冷,大軍的后勤供應也有困難,所以他原本是不打算取寧遠的,等來年天氣暖和了,打下的地盤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圖西進也不遲,但如果晉軍真的撤了,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寧遠城,他自然是不會嫌地盤太多的。
“代善,你怎么看?”努爾哈赤問道。
代善是努爾哈赤的次子,也是其麾下的八大貝勒之一,執掌正紅和鑲紅兩旗,戰功卓絕,深受器重。
代善為人穩重縝密,答道:“依孩兒之見,暫時不宜取寧遠,當務之急是穩定內部,防止新領地內的遼民和漢民生事,父汗別忘了,還有十數萬遼人和漢人龜縮在十三山的大山里不肯出來投降,留著遲早是個隱患,而且蒙古人也在對我大金虎視眈眈,不得不防!”
努爾哈赤點頭道:“倒也在理,漢人有句俗語叫貪多嚼不爛,我們是該先把吃進嘴里的嚼爛,才能真正吞到肚子里。”
二貝勒阿敏桀驁不馴,性如烈火,立即不以為然地反駁道:“既然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寧遠城,為什么不取?”
“正是,漢人也有句古話: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送到嘴邊的肥肉為何不吃?”六貝勒多爾袞大聲道:“不用父汗您出手,孩兒只領一千兵馬便能把寧遠這座大城占下來。”
正當眾人爭論不休時,一騎探馬飛報入帳內:“報告大汗,寧遠城并非空城,有不少晉軍把守。”
努爾哈赤奇道:“日前打探到的消息,不是說熊廷百已經堅壁清野,退入了山海關中,如今寧遠已經是一座空城了嗎?”
那名探馬恭敬地答道:“日前探聽到的消息確實如此,但近日寧遠城中又出現了一支守軍,城頭上旌旗招展,火光徹夜不息,恐怕兵力不弱,數日前我軍失蹤了二十騎斥候,只怕也與這支守軍有關。”
五貝勒阿濟格皺眉道:“會不是從錦州逃回去的潰兵?恐怕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探馬答道:“恐怕不是,因為屬下聞到了羊肉香,城中的晉軍正在吃肉,可見軍糧充足,絕非潰兵。”
努爾哈赤目光一閃道:“這就奇了,難道熊廷百去而復返了?”
代善搖頭道:“熊廷百自擔任晉國的遼東經略一職,一直當縮頭烏龜,可見極害怕父汗你的虎威,既然已經選擇堅壁清野,退入山海關,不太可能再回轉。”
二貝勒阿敏不耐煩地道:“何必猜來猜去,大汗只要給臣三千人馬,臣保證三日之內將寧遠城拿下,斬下城中守將的首級獻給大汗。”
努爾哈赤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搖頭道:“攻城非我軍之強項,如今情況不明,且先放下寧遠,待時機成熟了再一舉拿下吧。”
努爾哈赤雖然是女真人,卻懂得漢語,而且熟讀兵書,深知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每打下一處地盤,他都會耐心花上幾年時間慢慢消化吸收,譬如統一女真,他便用了十年,而他的地盤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打下來的,步步為營,不急不躁,一步一個腳印。
錦州一戰,消滅了大晉十萬大軍,連下廣寧、義州、錦州等七十二城堡,幾乎將遼西平原給全占了,當務之急不是占領更多土地,而是要將占領到的土地消化吸收掉。
努爾哈赤征戰沙場數十年,戰無不克,攻無不勝,其威信自是至高無上的,只要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任何人敢左右,包括桀驁不馴的二貝勒阿敏,所以努爾哈赤決定先不打寧遠,便等于一錘定音了,不容再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