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看了一眼寶釵,小聲道:“姑娘原本也打算請環三爺幫忙的,可是又擔心影響三爺鄉試,所以就沒打擾他。”
薛寶釵的臉上莫名有些發熱,忙解釋道:“環兄弟由于守制已耽擱了三年,如今有幸遇上恩科,正該憑此好風登天子之堂,試問此等節骨眼上,我又豈能拖累他的前程,少不得另尋法子,因又想起了林大人,故趕來揚州,可惜林大人卻出海了,真時也命也!”
平兒聞暗暗點頭,薛家都面臨如此困境,虧寶姑娘還能如此為三爺著想,無怪乎連賈家的下人都夸她,念她的好。
“難為寶姐姐了,此等時候還想著別人,若是我,斷乎不會考慮得如此周全。”林黛玉輕嘆道,心里卻是有些不自在。
薛寶釵也有些不自在,一時間,彼此都沉默了,氣氛頗有些微妙。
平兒若有所思地看了二女一眼,打破沉默道:“林大人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來了,寶姑娘還是另尋他法為誼。”
薛寶釵黯然道:“如今是毫無辦法了。”
鶯兒悻悻地道:“那賈雨村著實可惡,拿了錢卻不辦事,只怕還與錦衣衛沆瀣一氣,榨取咱們家的錢財,只愿他早日再遭罷官捋職。。”
“鶯兒,無憑無據的,不可胡,此事只怕是賈大人也是無能為力。”薛寶釵責備道。
林黛玉神色自然道:“寶姐姐不必顧忌,賈雨村雖曾教過我兩年書,但此人才學是有,但品行確實不高,又極善投機鉆營,此等人本來就涼薄,即便落井下石也不足為奇。”
薛寶釵顯然沒想到賈雨村在林黛玉心目中的形象竟如此不佳,不由略微尷尬。
林黛玉又道:“如今能在錦衣衛頭子易洪面前說上話的,除了家父便是環弟了,可惜家父眼下并不在此間,真愛莫能助,不過還有兩天,鄉試便結束了,寶姐姐何不再等等?”
薛寶釵無奈道:“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平兒忽然醒起一個人,便道:“寶姐姐或許可以找馮大爺試試,只怕有用也未可知。”
“神武將軍馮唐家的大公子馮紫英?”
林黛玉點頭道:“正是此人,他與環弟是好友,在易洪面前應該也能說上話,但效果也許不如環弟。”
薛寶釵不由生出一絲希望,輕道:“能說上話總是好的,只是馮薛兩家雖然有舊,但自打父輩以來少有往來,情誼早就談了,更何況我一介女流,也不便請見。”
林黛玉笑道:“我卻是有個主意,鐵虎想必寶姐姐也認識吧,他原是環弟的好兄弟兼心腹,如今由于積功補了缺,升任揚州衛轄下千戶一職,正巧也未隨家父出海,我讓蕭管家把他找來相托一番,借他之口與馮大爺相商如何?”
薛寶釵此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忙點頭道謝。
于是乎,林黛玉便讓管家蕭磊把鐵虎請來相托一番。鐵虎跟薛寶釵可謂老熟人了,也知道三爺對此女格外看重,當初寧愿以身為質也要救她,而且三爺當時被從天而降的亢大勇砸暈時,薛寶釵識以為三爺遇難,更是哭得昏天慘地的,后來還吐了一口血,可見此女跟林姑娘一樣,對三爺均是芳心暗許的。
所以,如今寶釵求助,鐵虎自然滿口答應了,只不過有時候難免為賈環感到為難,這兩位都是世間罕有的佳人,而且家世出身都不低,怎么看都不可能委身于一人,倒不知三爺以后該如何選擇了。
歸正傳,且說鐵虎受了寶釵的托,當晚便找到馮紫英,讓他出面向易洪替薛蟠說情。
馮紫英本來便欠著賈環人情,正愁沒處還,當即便厚顏找到易洪求情,并保證薛蟠不可能資敵,更不可能牽涉到私鹽窩案,不過易洪卻不怎么賣馮紫英面子,只答應了他會親自過問,絕對不會冤枉好人云云。
馮紫英也知自己幾斤幾兩,即便是自己老子馮唐出面,也未必能讓易洪顧忌,所以只能無奈地告辭了。
薛寶釵在林家住了一夜,滿懷希冀,最終只能失望而返,第二天上午便乘船趕回金陵。
林黛玉放心不下,正好石頭刑威肩頭上的箭傷已然好轉,只要不過度用力就無大礙,于是便讓他護送寶釵主仆三人趕回金陵。
…………
再說鄉試的最后一場,一共考五道策論題,而策論無疑是賈環的強項,所以第二日下午,賈環便基本把五道題都答完了,吃完晚飯后便吹了蠟燭睡覺,而其他大部份考生還在挑燈夜戰。
此時,主考官孫承宗和同考官梅玉成二人,正好領著幾名巡考官經過賈環的號位,眼見這位已經枕著雙臂安然高臥,不由都紛紛側目。
“嘿,看來此子是胸有成竹了,但愿不是濫竽充數才好。”一名巡考官笑著低聲道。
另一名巡考官笑答道:“前日唱名入場時,玉繩兄并不在場吧,怕是認不得此子。”
“哦,莫非此子還頗有些來頭?”
“此人便是賈環賈子明,皇上親自下旨嘉獎的人子之楷模,孝道之典范。”
那玉繩兄肅容驚道:“原來竟是此子,據說此子乃神童也,當初未及十歲便連奪童子試小三元,斬獲秀才功名,的確有傲的資本。”
孫承宗和梅玉成自然都認識賈環,只是前者臉無表情,徑自走了過去,后者則眼神有點復雜,瞥了一眼賈環的考籃,心跳竟莫名的有點加快,深吸一口氣后,默默地跟著孫承宗繼續巡視,兩名碎嘴的巡考官則舉著燈籠落后二人數步。
第二天一早,賈環起床進食,又活動了一遍筋骨,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答案謄寫到試卷上,這個過程尤其重要,不僅要字跡工整美觀,還不能有錯別字,更不可涂改,稍微把卷子弄臟了也是作廢的下場。
時間一份一秒了過去了,賈環這次連午飯都不吃了,一口氣將所有卷子謄寫完,反復檢查無誤后才松了口氣,又隨便弄了點吃的填肚子,這才拉響了繩鈴交卷。
稍傾,巡考便領著一名彌封官趕過來了,彌封官迅速將卷子的姓名等信息,沿密封線彌封好,又加蓋騎縫章,然后一應草稿也全部打包收進容器內,送往謄錄處,由專人進行謄錄,這便是所謂的“糊名易書”了。
換而之,為免考生串通閱卷考官作弊,所有考卷不僅要糊名,還得重新由專人抄錄一份,然后才送去給閱卷官批改,以免閱卷考官通過字跡或暗記,認出考生身份而作弊。
也就是說,評卷考官在評卷過程中是無法接觸到考生原卷的,只有等錄取結果出來,拆開原卷的彌封才知曉是誰的試卷,所以十分之公平,其嚴格程度甚至遠超如今的高考。
當然,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假如有能力打通從彌封到謄錄,再由謄錄到閱卷這個環節,想作弊還是能做到的,畢竟彌封官知道卷子是哪個考生的,完全有機會做點手腳。
歸正傳,且說賈環交卷后,提著考籃離開了號位,來到龍門處等候放牌。
眼下才下午三時許,距離鄉試結束還有近一個多時辰,所以龍門是不能隨便開的,只有等交卷的考生湊夠五十人,主考官才會打開龍門放考生出去,稱之為放“放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