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到了他近前,見他眼睛里似有血絲布著,曉得他應是連著多夜都未睡好,也未說什么,只是笑了下,自己伸手端過了藥,吹了幾下,也不管苦臭,一口氣便喝了下去,眉頭也未皺下。
“秋琴精神越發壞了,如今在吃藥,瞧著也快倒下去了……,白日里我不在,你若有空的話,少去下你的園子,多過去那邊照看著些也好……,良哥怕是不行了……”
徐進嶸猶豫了下,終是看著淡梅這般道。
淡梅一怔,心里已是雪亮了。必定是自己這些時日里照常過著生活,那邊并沒去多少。徐進嶸或是聽到了什么閑話,或是他也覺著自己這般不聞不問有些過于薄涼?想了下,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前些時日未怎么過去,只是覺著他姨娘既照料他了,我便是整日不吃飯守在他身邊也是沒用。如今他姨娘既也病了,你又這般說了,我這個嫡母自該照顧的。”
徐進嶸方才那話剛說出來,便似有些后悔了,聽淡梅這般應,仔細看了下她,雖并無歡顏,只也無不快,心里這才略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摟住了她肩道:“我曉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你能這般想,我也放心了。”
淡梅略微笑了下,任憑他摟著,并未接口。只從次日開始,果然便去那邊勤了些。看見周氏果然神神鬼鬼的,也不像從前那般整日守在良哥身邊了,竟在邊上屋子里又弄出了黑漆漆的供堂,里面供奉了佛像香火,一日里大部分時間便在里面跪拜燒香,嘴里念叨個不停。
她弄出了這么個屋子有些時日了,想必徐進嶸也是曉得的。他既不說,淡梅自然便也不管,只是守在良哥身邊,有時發呆一坐便是半日,到傍晚才回來。
日子過得飛快,闔府上下如今都曉得大人唯一的兒子怕是要熬不住了,氣氛更是壓抑沉悶,不想這日這沉悶卻是被打破了,淮楚州府的后門被人拍響,來了個眾人誰都萬萬想不到的人。
來者并非旁人,竟是徐進嶸從前的二姨娘,如今已是自由身的春娘。
門房并不認識春娘,更不曉得她從前的身份,只看見一個臉色如厲鬼般的年輕婦人手挽了包袱站在臺階上不住拍門,驅之不去。后門路上來往行人雖不多,只這般很快也吸引來了一些路人圍觀,門房罵了聲“瘋婆娘”,正待自顧關門,不料那婦人卻是直著嗓子叫喚道:“你敢趕我!我是你們大人府上的二姨娘!我陪了他恁多年,給他生過孩兒,只不過被人害死了沒養活。從前他就冤枉我,我也認了,如今他竟還這般狠下了心腸要趕我走,我偏不走!不叫我進去,大不了我一頭撞死在他衙門前頭的獅子上,左右我也是不想活了!”
門房聽這婦人這般叫喊,雙眼發直便似瘋了般的,不敢托大,急忙叫了人一道驅趕走了圍攏過來看熱鬧的路人,怕她再胡亂喊叫,給拎到了門角后叫人看著不許亂跑,自己這才抹著冷汗急匆匆去報告夫人。
淡梅聽了喜慶來報,大吃一驚。從前徐進嶸對她提遣散春娘和趙總憐時,她心中隱隱便有些不安。這時代的妾下賤,便是懷孕了,碰上無恥無良的男人,被送出去給人的也有。似徐進嶸這般還了她們自由身,又贈了大筆銀錢傍身,按說做得也算不錯了。只不知道這兩人自己想法如何。待后來良哥病勢日漸沉重,淡梅自己也是戴了面具般度日,漸漸便把這事給拋腦后了,哪里會想到今日這春娘竟又會不遠萬里,私自這般硬闖了回來!
淡梅人都下了了,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又回頭慢慢上了梯。一邊妙夏不解,正待發問,喜慶卻是朝她搖了搖頭叫噤聲。
“她既已經來了,不叫進的話,杵在外面那般嚷著不好,先給帶到雜間,等大人回來了我再與他商量。”
淡梅想了下,回頭朝喜慶道。
喜慶點了下頭,下去吩咐了。
徐進嶸從前衙回來,一聽到這事情,大怒,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極其難看,連額上青筋都在跳個不停。
“如今這般,你看怎生是好……”
淡梅嘆了口氣,問道。
徐進嶸哼了一聲道:“還能怎樣,我既許了你,自然要放了她們自由,又豈是兒戲!如今難不成還收回來!”
淡梅一怔,心中便似涌上了一陣疲倦,一陣茫然,呆呆地立著不動。
徐進嶸見她臉色難看,眉間亦是罩了層淡淡倦色,口氣一下緩了下來,低聲道:“你莫多想,在屋里待著不用出去,我過去看下。”
淡梅不語,徐進嶸伸手牽住她手拍了下,放下了正要轉身出去,突然見小丫頭長兒慌慌張張闖了過來道:“大人,夫人,不好了!春姨娘竟到了柴房里,澆了滿地燒火用的火油,嚷著要點火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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